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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姐姐!晴儿不离开姐姐。”晚晴听说要将她逐出绛雪轩,立时惊得花容失色。她一个庶女,这些年在谢府若不是依附在长姐流熏身边,吃穿用度都依了嫡女的分例,早就不知要被府里丫鬟婆子们如何轻贱低看一头。
流熏面露难色,丹姝更担忧地嘟哝一句:“听说,东汉时的曹操就有夜里梦游操刀杀人的怪病!”
封氏不无担忧地点头说:“晴儿是不宜留在流熏身边长住了。”
晚晴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被抽干,愣愣地瘫软在地。失算,全盘失算。如今平白的背上个梦游的病症,丢了同赵王府世子表兄一桩好姻缘,还要被贬回喜姨娘那狭窄的偏房去看人脸色。仿佛被人一脚从云端踢去了泥沟,好悬一口气没噎堵得她晕倒。
“快看!大雪地里端端跪着一个大活人呢!”喜姨娘一声惊叫手指窗外,吸引众人目光齐齐投去窗外。
“呀!这不是沈先生吗?大风雪里长跪庭院,是在负荆请罪呢!”
“啧啧,可怜呀!”
流熏的眸光顿时被窗外的情景深深摄住,惊愕令她几乎窒息。
庭院里长跪一人,风雪琢成一座冰雕一般,疾风夹雪展开猎猎青衫,飘然若天外谪仙。沈孤桐,那冷峻如冰海一样的眉眼,一袭深青色布衣清寒入骨。那种宠辱不惊的飘逸从容,举止中的沉稳内敛,令任何女人望之都难以忘怀。如今他面色苍白如雪,狭长的凤眸里闪烁着眸光笃定坚毅。
沈孤桐沉默无语,一副任杀任剐无怨无尤超脱的神情,长跪雪地。怎不令众人才释怀的谜团又起?
喜姨娘一阵阴阴的笑:“这奸夫都供认不讳了,大姑娘还要抵赖不成?”
四下里立时寂静无声,原本同情的目光都转作疑惑和鄙夷望向流熏。
此情此景,前世里,沈孤桐在她房外长跪了一夜请罪,冻成了冰人,甘愿只身承担所有罪责。令流熏前世里为之倾情动心,一生相许不离。更促成了谢府不得已将错就错成全了她二人的孽缘。
沈孤桐,果然是个聪明绝顶的。男人若是有野心,女人怕是难逃那缠绵的陷阱。
一阵寒风刮得轩门大敞,北风兜起窗幔张牙舞爪般乱卷扑面袭来,一股沁骨的寒意浸透流熏后背。她定定神,上前几步,揉搓冰凉的十指举目望着浓墨渲染的天际,黑洞般洒下飘飘扬扬的雪片,徐徐道:“沈师兄莫怕,是非黑白爹爹自有明断,绝不会冤枉沈师兄的。你大可不比如此委曲求全。”
沈孤桐一惊猛然抬头,惊诧不解的眸光望着流熏,仿佛眼前人变得陌生许多。
“师妹,”沈孤桐喃喃一声唤,这分明不是他所期盼,平日里被他若即若离勾引得神魂颠倒的谢家大小姐,此刻该是不顾一切的扑来护他,索性将错就错的认下这桩生米煮成熟饭的亲事。
他心有不甘,眸光深情地凝视流熏,挺直身子沉声道,“沈孤桐死不足惜,刀山火海都下得,定不让师妹受半分委屈。”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都是处心积虑的谋划中,分明是泥潭沼泽,前世里她就在那双动人的眉眼下一步步无怨无尤的深陷进去。
只是眼前,她可该如何为自己开脱?
“大胆!”封氏急恼得面颊赤红,叱责道,“沈孤桐,你也是读书人,受谢府收养大恩,怎能忘恩负义!”
喜姨娘掩口噗嗤一笑长长叹息:“貌似潘安的白面穷书生同大家闺秀翻墙西厢会,戏文里不是常有的吗?”
四下一阵唏嘘声,仿佛一桩悬案变得扑朔迷离。
“沈师兄果真是病糊涂了,而且病得不轻!”
忽然,一个娇柔凌厉的女子声音乘风入耳,声音并不大,却是直指人心,引得众人寻声望去。
流熏一惊循声望去,就听一阵窸窣的衣履脚步声传来,窗外廊下的明角灯映得雪地光影交相如白昼,雪光中娉婷走来一队人,为首一清丽的女子,雪青色貂皮斗篷绒绒的风毛半覆了面颊,边行边款款地正声道:“‘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沈师兄平日是不欺暗室的君子,这书可是白读了不成?若是有人污蔑谢家谋反,莫不是沈师兄为了报恩,也一口应承了不成?”
圣人说,君子当在人所见和不见的地方谨言慎行,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该疏忽大意。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立时将沈孤桐承认奸、情的举动划归做代人受过息事宁人的义举。
流熏心头一触,惊喜的唤一声,“旎姐姐!”。
表姐方春旎是流熏的小姑母谢妉儿的长女,因小姑爹过世得早,小姑母母子三人一直寄居谢府。前世里,春旎曾是流熏的闺中密友,可惜红颜薄命撒手西去得早。如今隔世再见,流熏心头反有些莫名的生疏,却掩饰不住绝处逢援的惊喜。
方春旎摘下头上斗篷抖抖雪,露出一张娟美清秀的面颊,肌肤莹润如雪,透出一段冷艳,依旧从容说,“沈师兄但为息事宁人,如此草率认罪,不知到底是要救流熏,还是要趁火打劫将错就错呢?”
犀利的言语,一针见血,四下一片哗然,竟连天下儒生之首的中堂大人谢祖恒都惊诧地望去。
沈孤桐本是白净的一张面容更是惨白,仿佛心底那暗藏的污秽被人忽然照亮,慌得无处藏身。他强自镇定,诧异地反问:“方师妹此言何意?”
方春旎先给谢祖恒夫妇见礼,旋即说:“母亲头疼病又犯了,遣春旎来看个究竟,可巧春旎路上遇到个人证,送来请舅父舅母定夺。”
她说罢盈盈转身,向身后望去,丫鬟婆子们分作两厢而立,闪出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身影。
一袭白蟒箭袖,头戴亮白簪缨银翅世子小王冠,攒珠银带,俊逸英伟,一双深目似明星幽亮,霎时如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照亮庭院。
来人温然含笑,疾步向前一撩袍襟跪拜在谢祖恒面前叩首道:“甥儿景珏给大舅父舅母请安,深夜造府未敢惊扰舅父舅母,景珏唐突了。”
赵王世子景珏,他如何来了?流熏不由一惊,景珏表兄随了姑爹赵王爷戍守边关,恍若隔世,眼前人熟悉又陌生。
景珏看起来比她记忆中体魄愈发雄浑矫健,或是边关风沙日晒,面颊沐上一层金栗色,异乎寻常的男人雄劲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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