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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四爷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结了蜘蛛网的房梁。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薄薄的褥子上,褥子下面是茅草,扎得他后背有些痒。呼吸之间能闻到一些外用药的味道,身上的伤口似乎被简单地处理过。
空气中还有一些发霉的气味,这个房子不像是有人常住的地方,倒像个堆砌杂物的仓库
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没办法把这些信息接驳起来。他隐隐记得自己从刺客手中逃脱,受了重伤,逃到一条巷子里,就没了知觉。
既然伤口能被包扎,那么自己的处境应该没有那么糟。
他的气力只能支撑自己思考这么多内容,以至于他看到小姑娘时,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姑娘看上去年龄不大,垂鬟用布条紧紧扎着,鬓侧戴了一朵洗得老旧的绢花,算是周身唯一的装饰。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破布裙子,怀里抱着个豁口的瓷碗,一瘸一拐地进门来,跪在洪四爷身侧,给洪四爷喂粥饭。
洪四爷此刻半魇半醒,半睁着眼睛,却没有力气说话。
小姑娘没有注意他已经醒转,只把他抱在怀中,端着瓷碗放到他嘴边,说:“喂,大个子,吃饭啦。”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也显得十分不耐烦,一边倾斜着瓷碗往洪四爷嘴里灌稀粥,一边唠叨:
“老娘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从巷子里把你捡回来。不仅要给你包扎上药,还要管你吃喝,当真吃饱了撑的。”
洪四爷原以为这姑娘是个质朴人家的贤惠女儿,此刻听她一通数落,心中的尊敬被驱散了七八分。
“二娘,”门外似是有人叫她,“你在里面吗?”
这个姑娘排行老二。洪四爷想。门外那个声音也是个姑娘,听起来要柔婉很多,应当是这女孩的姐姐。
“在。你进来吧不妨事。”
饭还没有喂完,妹妹回应姐姐的时候一分神,汤汁从洪四爷嘴角流了出来。
“哎呀。”妹妹惊呼了一声,用毛巾给洪四爷擦嘴,一边擦嘴一边数落,“你说说你,怎么喝粥都喝不利索?”
说话间姐姐也走了进来。
杂物间的门开在一角,被一个高大的废弃木架子挡着。洪四爷想看一眼姐姐的样貌,可是姐姐在木架子后面停下了脚步,没有走进杂物间里面,洪四爷没能看到姐姐的模样。
“二娘,”姐姐说,“爹爹再有几天就要回来了,我们得早点把这人送走,否则藏了个人在家的事情就要被爹爹发现了。”
“老东西回来又如何?他不喝到烂醉如泥才不会回家呢,到时候我来应付他,”谈论的虽然是自己的父母,但妹妹的话听起来丝毫不客气。
她把稀粥喂完,才又宽慰姐姐:“你也不要担心啦。再过两日,等这人醒转,我们问过他家在何处,给他送回去就是了。”
姐姐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充满了担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爹爹回来得早,我们两个人都要被责罚。何况这个人身上的创口都是刀伤,可能是个江湖中人,我们贸然收留他在家中,若是把他对头招惹来,又该怎么办?”
妹妹一急,“咣”地一声把洪四爷的脑袋扔在一边,站起身叉腰训斥姐姐:
“瞧瞧你这胆小怕事的样子,人是我秦二娘救的,那老头子若是要罚,尽管罚我,我不怕他。他若是迁怒于你,我替你受过就是了。人我既然救了,就没有放手不管的道理,他现下伤得不省人事,难不成你还要我把他扔回去?”
妹妹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可听她这番话,洪四爷心里却很暖和。
姐姐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出去打听打听,看看他家在何处,给他送回去也就是了……”
“不成。”妹妹说,“我看他是个练武之人,衣料又颇为考究,看起来身份不低,若是能——哎呀!”
她话没说完,就觉得脚踝被抓住了,低头一瞅洪四爷睁开了眼,怒从心起:“你这登徒浪子,本姑娘好心救你,你手脚却如此不干净!”
她用力撤回自己的脚,洪四爷的力气也终于用尽,攥住妹妹的手无力地摊在了一边,眼睛也慢慢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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