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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坡拿出一根烟点上。当时他无法分辨自己的心情。反正心里刺刺的、紧紧的。事后回想起来,感觉就像肺出了毛病一般。黑暗中,他深深吸入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
&ldo;监狱,&rdo;博士接着说,&ldo;尤其是当年的监狱,都是地狱一样恐怖的所在。而他们将这一座监狱建在女巫角附近。&rdo;
&ldo;女巫角?&rdo;
&ldo;那是以前的人绞死女巫的地方。当然啦,其他一般的罪犯也都绞死在那儿。咳咳……&rdo;菲尔博士清了半天喉咙,震天价响,&ldo;我强调女巫,因为这是大众最感兴趣的一环。你知道,林肯郡属于沼泽地带。古时候的英国人把林肯叫做林丘,就是沼泽地上的镇。罗马人叫它林屯地区。查特罕离林肯镇有一段路。林肯现在变得很摩登了,我们查特罕则不然。我们土壤肥沃,有湿地,有沼地,有水禽,还有带着湿气的和风。我们那儿的人天黑后反倒看得见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怎么样?&rdo;
火车再一次吱吱嘎嘎地上路,蓝坡勉强笑了一下。这位胖嘟嘟的绅士刚才在餐车那儿还嘻嘻哈哈地狂饮,就如牛肉最精力旺盛的部位那样,整个人开怀有劲。此刻看来却收敛而带点儿奸诈。
&ldo;看得见东西啊!&rdo;他重复一遍,&ldo;这座监狱,&rdo;菲尔往下说,&ldo;是绕着一个绞刑架盖的。史塔伯斯家族上下两代都是那里的典狱长。在你们美国叫做牢头。史塔伯斯家族的继承人注定总是断颈猝死。想来就教人毛骨悚然。&rdo;菲尔划了一根火柴点雪茄。蓝坡一看,他在笑。
&ldo;我不是要讲鬼故事吓你,&rdo;他呼噜呼噜地抽了几口雪茄之后补上一句,&ldo;我只是替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不像美国人那么干脆、务实。这儿整个乡间都充斥着鬼魅的迷信。空气中都嗅得到。因此,若你听说有关提着灯的佩姬,或是林肯大教堂上面的淘气鬼,或任何特别有关那座监狱的传说,可别见笑喔。&rdo;
一阵沉默。然后蓝坡说:&ldo;我不会笑的。我这辈子一直想找一幢鬼屋瞧瞧究竟。当然,我不信的啦,但兴趣并未因而减低。关于那监狱倒底有什么传说?&rdo;
&ldo;想像力太过丰富,&rdo;博士注视着雪茄上悬着的烟灰,喃喃自语地说,&ldo;鲍伯&iddot;梅尔森是这么说的。明天再全盘告诉你。我留了剪报。小马汀&iddot;史塔伯斯可是得花一个钟头待在典狱长室,打开保险柜看一看里头是些什么的。你晓得,史塔伯斯家族拥有查特罕监狱所在的这块地,差不多两百年了。这块地现在仍是他们的,镇上从未接管。而土地所有权则属于学法律的那些人所谓的长子限定继承‐‐不许卖的。史塔伯斯家老大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晚上就得到监狱去,打开典狱长室里的保险柜,赌赌运气。&rdo;
&ldo;赌什么?&rdo;
&ldo;我也不知道。没人晓得里头是什么。继承人不能说,直到他把钥匙交到他儿子手上的那一天才行。&rdo;
蓝坡挪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一个阴暗的废墟,一扇铁门,和一名男子手里提盏灯,转动一把生锈的钥匙。他说:&ldo;老天!听起来……&rdo;但找不到恰当字眼,他竟苦笑。
&ldo;英国就是这样呀。怎么啦?&rdo;
&ldo;我只是想,假使在美国,新闻记者、摄影机和人潮早就团团围住那个监狱,凑热闹去了。&rdo;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老是这样。与这些英国佬相处,就像和一位你自认为熟悉的朋友握手一样,忽然对方的手一溜烟地就抽走了。双方总有什么地方不起共鸣,即使讲着相同的语言,也无法掩饰这道鸿沟。他看见菲尔博士在眼镜背后眯起眼睛瞧着他。然后,好险,这位老字典编纂家笑了。
&ldo;早跟你说了,这儿是英国嘛,&rdo;他答道,&ldo;没人会去打扰他。大家对于史塔伯斯家族屡屡断头送命的这件事,都蛮忌讳的。&rdo;
&ldo;那你说呢?&rdo;
&ldo;怪就怪在这儿,&rdo;菲尔博士点了点头说,&ldo;他们多数真是这么个死法。&rdo;
两人对此话题未再多说什么。晚餐的酒似乎使生龙活虎的博士迟缓下来。要不然就是他陷入了某种唯有待在角落,在雪茄一口一口规律地燃亮、转暗中才能进行的沉思。他拿了一条老旧的花格子呢长围巾披在肩头,大把的乱发向前飘荡。要不是他眼皮底边目光微露,从黑色缎带系着的眼镜背后透出一丝慧黠,蓝坡还满以为他睡着了呢。
抵达查特罕时,这美国人心中的不真实感全面袭卷而上。此刻火车尾的红灯已顺着铁轨渐行渐弱,巍巍颤颤的一声汽笛也一同逝去。月台上空气冷冽。火车经过,一只狗远远朝着它吼,紧接着群犬齐上,吠声旋又怯怯地告终。蓝坡尾随他,两人喀嚓喀嚓地踩着碎石地从月台走上来,脚步声响得惊人。
一条白色的路蜿蜒在树与平坦草地之间,一片沼地雾气弥漫,一潭黑水在月下发光。排灌木兜着浓重的山楂味儿,玉米田一抹浅绿,绵亘在起伏有致的原野上。蟋蟀断断续续地叫,草叶上露水透出芬芳。
菲尔博士戴顶吊儿啷当、帽沿低低的软帽,围条格子呢披肩,撑着一根拐杖,笨重地走着。他上伦敦只是一天来回,他解释道,没有行李。
蓝坡摇晃着提了一只沉重的皮箱,大步走在他旁边。看到前方有个人影,他一时吓住了。这人影身穿难以形容的一件大衣及一顶便帽,疾步前进,烟斗里跳出的火星飞向脑后。然后蓝坡明白了,是沛恩。虽然蹒跚,这位律师走起路来速度颇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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