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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脾气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快啊。”许平心中暗笑着,李定国一直扣着骑兵不动以防万一,但他明明有这个担心却没有派人来提醒自己一声,显然还是存了点看许平这个后生笑话的意味:“还好我早就想到了,没给李将军糗我的机会,哈哈。”
这时许平又想起一事,连忙叫过一个卫兵:“速速去两位李将军那里,请他们千万不可杀俘。”
“遵命,大人。”
……
“前进。”
余深河第一翼的步兵射界被己方骑兵挡住,他看到选锋营的马队正迅速地消失,迟树得的骑兵人数超过他们两倍,而李定国的上百骑兵也加入到战团中。余深河知道对方的骑兵已经不足为虑,他就指挥着部队向选锋营战线前进,准备和骑兵配合一起发起对明军的最后一击。
尽管每个人都至少要面对两、三个敌手,选锋营的骑兵们全都在努力作战,即使他们的千总被刺落下马后,他们的士气仍保持高涨,但他们的数目迅速地减少着,很快每个选锋营骑手就不得不面对四、五个,甚至七、八个闯军骑兵的围攻。
他们的主将眼睁睁地看着他弱小的骑兵部队快速地走向灭亡,何马左翼的楚军早已经被李过追上,片刻前黄守缺也和郁董一样砍断将旗逃走,现在闯军正对溃败的楚军穷追不舍;而在选锋营的北方,一小队闯营骑兵已经通过何马无人防守的右翼杀到选锋营的侧后。缺少武器的辎重兵和工兵正被这些骑兵追赶得四散奔逃,而何马手里已经没有能派出去的部队,除了紧随他身后的十几个营近卫兵。
何马扫视着他的步兵战线,那里的抵抗已经完全停止,残存的步兵和填补进去的少量工兵都把头埋在地上,全军低迷的士气已经不可能得到重振。于是何马掉头向他最后的一小队士兵下令道:“立刻掩护营旗和参谋队撤退。”
“遵命,大人。”
“还有甲队的队旗!”
“遵命,大人。”营官的近卫立刻冲上战场,去把甲队的队旗掌旗手从险境中直接带走。同时,选锋营参谋长张彪急忙安排参谋队逃生,营旗也被护旗手小心地贴身收好,在营近卫的保卫下和参谋军官们一起飞速离开战场。根据新军条例,在溃败时,营旗和军官是最优先保护的对象,何马曾以为选锋营永远也不会引用这一条例。
张彪没有和参谋队一起逃走而是只身返回,静静地呆在何马身后,何马回头盯着他的时候,张彪从容地答道:“大人,一起走。”
“营官应该和他的营共存亡。”何马轻声答道,他的马队已经消失不见,大队的闯营骑兵正源源不断地通过他的右翼抄向何马的侧后。营辎重队也深陷在这个罗网中,失去逃离战场的可能,选锋营的覆灭已经成为定局——虽然营旗在选锋营就还会得到重建,但何马的这支选锋营已经必然覆灭。
“参谋长应该和他的营官在一起。”张彪轻声回应道,不再说话而是笔直目视前方,一脸平静地看着无可收拾的战局。
何马深吸一口气跳下马,转过身走向张彪,把自己的佩剑、腰牌和手铳等杂物统统取出:“张兄弟,我有一个很艰难的命令要交给你去做,可能比死还要艰难。”
张彪微微一欠身:“大人请吩咐。”
“按说这件事应该由我去做,但是身为一营之主,如果我向逆贼投降会给侯爷带来无穷的麻烦。”何马的两个副官已经根据保护军官条例逃走,此刻张彪是全营排在何马后的第一顺序指挥官:“这是我的印绶和我的佩剑,这把剑还是侯爷二十四年前亲手放在我手里的,请张兄弟把他交给许平,恳求他看在侯爷……看在他毕竟曾和我们有过一场同袍之谊的情面上,放我的手下一条生路。”
张彪双手接过这些东西,恭敬地答道:“卑职遵命,大人放心。”
“你们几个为张大人作证,证明是我命令他投降的,全军投降是我发的命令,是我最后的一个命令。”何马向几个身边的士兵说道,然后把手铳指向自己的脑袋,看着张彪的双眼中泪光闪动:“如果张兄弟有一天能看见侯爷,告诉他老人家何马对不起他,没脸见他。”
……
“大将军威武!”
在闯军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投降的选锋营官兵默默无言地解开盔甲堆放在一起,然后排队集合。其他的明军幸存的战俘都已经被闯军带走看管起来,闯军士兵正翻动着战场上楚军、汴军士兵的尸体,明军士兵的胸前一般都会藏着一个口袋,里面放着他们的积蓄和一封信。
这封信都是普通士兵托人带写的,格式也千篇一律:大爷大娘,我是某地某村人,现在我回不去家乡了,这袋里面的银钱就归您了,请把这封信托人送回家乡吧,好让家里人也能得到个消息。
胜利者的士兵们把里面的钱翻出来倒进自己的口袋里,把还看得上眼的衣服从尸体上扒下来据为己有,尤其是草鞋更是抢手的物资,大部分闯军士兵和明军一样都是赤脚,而一封封最后的家书则被随意丢弃在尸体旁。大战吸引来周围的众多百姓,他们远远地围绕在战场的四周,等着闯军离去后再来打扫一遍战场。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个身穿着灿烂耀眼的甲胄的明军军官,独自走入闯军的阵中,一直走到那个头戴毡帽、身穿布衣的闯军将领的马前才收住脚步。张彪面对着许平,双手将何马的遗物高高举起,伸长双臂把它们起呈递给许平:“故何将军恳求许将军,不要屠杀已经投降了的选锋营兄弟,饶恕不但丝毫无损于许将军的威名,反倒会让天下人都知道将军的仁德。”
“张彪,你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也有今天!”不等许平开口,余深河跳上前一步,大声骂道。当年余深河奉许平命令去选锋营推广条例时,张彪就用类似的话骂过他。
近卫营教导队的队官陈哲也抢上前,讥笑说:“张彪,到底谁才是孬种啊?哈哈,哈哈哈。”
张彪脸颊上的肌肉抽动着,一动不动地捧着何马的剑,许平本已经抬起了手臂,向阻止部下说更多的话,但当他张彪眼中闪动着的仇恨之火时,许平突然也感到一股快意涌上心田。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跳下马走到张彪面前,轻松地一挥手取过那把剑,接着就把它猛地从鞘中抽出,悠然地看着。
光洁的剑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绣迹,二十多年前刻下的字仍闪亮如新,许平凝视着它,突然感到另一种情绪升腾而起,它的前主人估计每天都会细心擦拭这把剑吧。
轻叹一声,许平把剑插回鞘中收在自己身旁,他抬头看向张彪:“本将给张千总的第一个命令是……”
“卑职不从贼,”张彪垂着头,但口气却坚定不移:“许将军要杀要剐,卑职都绝不敢推辞。”
“张大人果真是好汉啊。”
“张大人真是英雄了得。”
张彪才一开口,许平身后顿时又响起一片讥笑之声,喊得最响的当然又是陈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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