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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看了黑保一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大道上滚滚的人流。百姓扶老携幼,冒着寒风走向闯军划定的安全区,而近卫营也出动大批官兵、并动员他们所有的车辆协助这些百姓搬迁。
“我并非不知道这会给百姓造成苦难,我并非不知道我焚毁的民居是这些百姓菲薄的家产。可是,为了胜利我不得不如此,我为此深感痛苦和内疚,日后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弥补他们今天的损失。”许平心里已经对黑保一的问题作出了回答,但他并没有把这段话宣诸于口,这个理由他可以对部下们说,但在这个直肠子的回回面前却感到难以启齿。
见许平一言不凡,黑保一大声叫道:“许兄弟,我们打跑官兵是为了不让百姓挨饿受冻,我们怎么好做让他们挨饿受冻的事?如果反正都是要祸害百姓,那我么又何必去大官兵?”
许平依旧无言以对,跟在他身旁的沈云冲是计划的参与策划者,也是执行者之一,他见许平始终不作声便替他辩解道:“黑大人,您为什么不听听百姓们的意思呢?”
不等黑保一答话,沈云冲就跑到道边,向路过的百姓高呼:“乡亲们,你们愿意让官府再回河南么?”
“不愿意!”
“我们不愿意!”
虽然路上的百姓一个个步履匆匆,但每一个听到沈云冲问话的人都这样回答。沈云冲转身缓步走回到许平和黑保一身前,他背后仍传来河南百姓一阵阵的呼喊声:“闯营的好汉们,杀官兵啊。”
“黑大人,您都听到了吧。”沈云冲问道,“在大将军正式发下这个撤离的命令之前,我们就打算去和百姓们好好做个解释。不过不等我们说明来意,听说有有地方可能会来官兵后,这些百姓就纷纷西逃以躲避官兵。”沈云从不客气地说道:“黑大人,我们是顺应民心啊。”
“我们在河南征粮抽税,许兄弟你不是一直说是为了要打跑官兵么?”黑保一不与沈云从争辩,质问许平道:“你不是一直说什么这是合约关系么?既然是合约,那你怎么能不遵守,你不保卫百姓们的家,岂不是拿了钱不办事?”
“我会办事的,我也会遵守合约的。”许平突然张口说起来:“我让军队帮助每一户人家尽可能地带上家私,而他们不得不留下的东西我也派人记录下来,明年我们闯营都会加倍偿还,他们的房屋我们也会给他们重建起来。”许平说完后平静地看着黑保一:“黑兄弟可满意了?”
“我不满意!”黑保一大声反驳道:“许兄弟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人世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你太在乎输赢胜负了,官兵来了我们就去与他们拼死厮杀一场,若是真主让我们赢,我们就继续走我们的路;若是真主要召唤我们去见他,许兄弟你再怎么斤斤计较也是无用。”
“在这里的百姓,有很多是不信真主的,黑兄弟你难道想看他们下地狱吗?”许平平心静气地反驳道:“难道黑兄弟你不认为,真主给你的使命就是保护善人、与凶徒作对么?”许平讲起他和黑保一逃亡路上的种种惨状:“难道黑兄弟你就想着赶快去天堂享福,不愿意在人世多待一段,不愿意帮助别人了么?”
想起发生在河南种种令人发指的兽行,黑保一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自从许平把官兵围困在开封以后,这里的百姓确实生活好了很多,他看着逃难的人群,虎着脸对许平道:“要是到春天我们还不能夺还失地,他们就无家可归了,也会耽误了他们春耕。”
“是的,所以我们绝不能打输,我们一定要打败新军,不仅仅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河南的千万百姓。”
黑保一离开了,看着他那渐渐远去的魁梧背影,许平的参谋长周洞天有些担忧地说道:“大人,真的要把装甲营交给他么?卑职担心他会坏事啊。”
“你不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么?”许平冷不丁地问道。
“道理?”周洞天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平:“什么道理?不管不顾地去与新军血拼一场?如果可以这么打仗,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我不是说他打仗的道理,我是说他的担忧。”
“什么担忧?”周洞天满脸都是迷惑。
之前许平已经和部下们详细讨论过对策,削弱新军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利用天气。官兵前来百姓肯定会大量逃亡,但他们剩下的房屋会被新军用来避寒,有了这些现成的建筑新军的日常工作量就会大减,不一定每到一处就需要砍伐树木兴建供全部士兵避寒的营房;百姓也不可能带走全部的生活物资,而这些东西同样会减轻新军的负担,降低他们对补给的需求。因此许平下令进行彻底的破坏工作,面对这种坚壁清野政策,那些军纪败坏、劫掠成性、受到贪污、浪费的朝廷部队很可能会直接崩溃。但以新军的严格军纪,许平估计这只能削弱他们,让近卫、西首两营能够与他们一战。
“很多百姓,确实是本来就要逃亡以躲避官兵,还有随之而来,被新军保送回来的地方官府,但一定有一些百姓是不愿意走的,虽然不多,但总会有一些人舍不得家产,想留下来碰碰运气。”许平始终用百姓本来就会自发逃亡,闯军的帮助让这些逃亡的人不至于在路上遭遇饥寒:“但是现在,他们统统得走了,没有人可以留下。在这个天气里在路上风餐露宿,无论我们如何小心,那些本打算留下碰运气的人里,总是会有一些人遭到不幸,而如果他们真的留下的话,或许新军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毕竟现在没有朝廷的文官督师。”
“那样我们闯营的士兵就会多死很多人,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么?如果我军被击溃,河南的地方官都回来了,那将来死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周洞天飞快地反问道。
“现在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辆快要失去控制的马车的车夫,疾驰的马车大路上飞奔,面前是一个岔路,左面的路上有五个人、右面的路上有一个人。”许平喃喃说道,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不道德的:“我该向左还是向右?”
许平自言自语着:“或者我可以像黑兄弟那样,闭上眼,让他的真主来选。即使是撞死了五个人,我也可以安慰自己说这是他们命该如此。”
“大人您想得太多了。”周洞天宽慰道。
“以前不需要我选,我不需要想这个问题,可是现在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我已经不能不去想了。”许平满心都是苦闷,最近一年来他的身份急剧地提高,速度快到他没有时间来适应:“我以前总是对侯爷很不满,可是我现在在想,是不是侯爷也在面对这样的问题?侯爷不愿意让老天来选,他打算撞死几个、救几个,而我刚巧就是侯爷打算撞死的。”
“侯爷,”周洞天嘿嘿一声:“卑职就知道大人您想得太多了。第一:卑职觉得侯爷是身不由己,他总不能去撞自己的亲朋子弟,只好来撞我们;第二:不管为了什么,有人要来撞我,那我就不会不视他为敌。”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许平摇摇头:“我始终无法想像,一个活民亿万的人——其中也包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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