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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小英臂上缠着黑纱,亚麻色头发梳成一根肥藕形状的大辫子,辫子梢上扎着一只黑蝴蛛,腿上穿着很皮的黑裤,脚上穿着坡跟白帆布鞋。上身穿一件肥大的黑汗衫,站在镜子前。她看到自己的脸像白色的景德镇陶瓷一样泛着釉光。服丧期间,她的脸清座了,眼睛周围有两团泛红的黑晕。方虎说:“妈妈,你年轻又漂亮,连我都忌妒!”
她用手摄着辫子说:“虎儿,妈妈是不是该把辫子剪掉?”
“没有必要,”方虎说,“根本没有必要,妈妈!“
“这样是不是要被人说三道四?”她其实她十分珍惜自己的辫子。
“得了,妈妈,”方虎玩着两只放在一个粉笔盒里的小白鼠,满不在乎地说,“爸爸死了,你还年轻,你应该照哥哥说的千,去恋爱,结婚。”
“孩子们,你爸爸尸骨未寒,我不希望你们这样说。”
“这是你的自由。”方虎用铅笔杆戮着小白鼠粉红的鼻尖说。
她摸摸自己的脸,意识到虽然身穿丧服,但心里还是希望自己漂亮些
这是方富贵去世半个月后,发生在他家里的事情:屠小英身着丧服,准备去校办兔肉罐头厂上班,而她的女儿却在玩耍隔壁兄弟从秘密通道送过来的宠物。
在胡同里,你与整容师相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你一番,咋呼道:
“哎哟,方家嫂子,打扮得这么漂亮!活脱脱一朵黑牡丹!这丧服穿在你身上,比札服还好看。只怕从明天开始,街上就要流行丧服啦!”
你好像被人点破隐私一样,血往脸上涌,耳朵根子发热。你感到整容师是在讥讽、嘲弄你。于是羞愧里就滋生了恼怒。
“你保证能找到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她把脸凑上来,狠裘地说,“现在年轻人不愿意找处女,他们喜欢带洋味的女人—你一定很流行,很抢手!”
你感到她在转弯抹角地痛骂你。
“我们家老张昨天晚上还对我说你,他说你人长得漂亮,心地善良,性格温柔,身上有一股新鲜牛奶的气味……,她诡秘地眨巴着眼说,“你身上真有股新鲜牛奶的气味?让我闻闻,”整容师怪模怪样的脸作姿弄态地凑上来,她夸张地抽搐着鼻子,“怎么我闻到一股子兔子罐头的气味呢?”她跷起一只脚—可能是要把鞋子里的某种路脚的东西倒出来~一你认为这姿势像一条流氓公狗在撤尿—她继续说,‘男人们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他们总是要从我们身上嗅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气味。你可不要勾引我的丈夫啊,好嫂子!”她立正着,严肃地说,“我老是疑心你的头发是用颜色染过的,你为什么要染它呢?他这两天在我身上驴着,嘴里却乱嚷你的名字,”她阴险地看着你的眼睛,“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他让给你!我听说你这种女人……没有了男人熬不住,火烧火燎,像猫儿抓着一样,是吗?"
屠小英的脸皮由白转红、由红变紫、由紫换青,青里泛出白。你想哭想笑想骂想叫想打想闹想蹦想跳想撞墙想上吊。她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和皮肉,眼睛直直地,嘴里发出跟男人在一起时才能发出的呻吟。你的另一只手凶狠地往整容师的脸上抓去,但那凶狠
未及一秒钟就变成了温柔—你的手软弱无力地从整容师的脸上滑下,落在她的Rx房上时稍稍滞留一下,然后一滑到底。在整容师的嬉笑声中,你的身体倾斜着往前方扑去,整容师伸手扶住了你,你闭着眼听到她说:
“方家嫂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
你的头旋转着。你厌恶(?)那支撑着你的胳膊但又离不开那只胳膊。等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住一裸靠着墙生长的小槐树的树干。整容师像梦一样出现又像梦一样消逝,你怀疑自己的所有器官。
我们怀疑这是叙述者玩弄的圈套。一个吃粉笔的人还值得信任吗?他说:我对你们说:这一切即便不是确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是完全可能发生、必定要发生的事情。它可能并不一定发生在方富贵去世后半个月的清晨,可能在别的日月里。我对你们说屠小英放开小槐树贴着墙边回了家,扑在床上,百感交集的感情变成了热辣辣的泪水落在枕头上,枕头上还残留着物理教师倒霉的脑袋的气味。你们已听我说过各种各样的气味。它们以各自不同的物理和化学结构对不同的活人发挥作用,并产生截然不同的反应。这些反应也在随着每一个活人的心情变化而变化。
我假设屠小英在受到整容师欺负后趴在枕头上闻到方富贵倒霉的气味时,勾引了她对亡夫的绵绵不尽的回忆。她的心情是委屈的,需要倾诉,但活人不可能对活人倾诉,活人只能对死人倾诉。就如电影卜的情形一样:一位美丽多情的寡妇,从墙上摘下结婚照片,用手掌精心地擦拭去蒙在玻璃上的灰尘,然后,把脸贴在玻璃上。她跪在床上,让冰凉的玻璃贴着自己滚贪的脸,耳边响着他的窃窃私语和调皮的笑声:大奶牛……俄罗斯大奶牛……想我了吗?
“啊……啊……”你维妙维肖地让我们听到了她被亡夫隐语撩拨出来恨与爱交织在一起的哭声,你说她嘟嘟峨峨地像个神经病患者一样说:“你这个死鬼!你为什么要死啊……啊……你好狠心撤下俺孤儿寡妇进了那‘美丽世界’独自逍遥啊……啊……你让那黄毛女妖精对我冷嘲热讽嚼舌头根子啊……啊……你活着时并不感到你的重要啊!啊一你死去才感到你的重要性啊··二啊·二正像那柴米油盐酱,须臾不可离开啊……啊·‘·二你啊……啊……他每天都无理来纠缠他V充你的声音放出你的气味··二啊……啊……他!他!他l他……叫我啊……啊,……他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你怎么把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别人呢你你这个狠心的鬼啊……”
她停止哭叫,因为她听到完全是方富贵的哭声,在自己脖子后响起女人在哭亡夫时百分之百地闭着眼睛,屠小英也不例外。她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肩头,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后脑勺子上。他的凉森森的泪水湿透了自己的浓密的头发让头皮感觉到,可见眼泪非常之多他说:“小英……孩子他妈……我没有死……”
你告诉我们,她猛然惊醒但没有睁眼,她明白了又是隔壁的男人前来装神弄鬼。怒火在她的心头燃烧,但她的怒火是属于整容师的,并不属于他。他有方富贵的声音有方富贵的气味有方富贵的抚摸和温存,还有属于他自己的真城,他滚滚一脸都是泪。在迷迷瞪瞪之中,他已经把你平放在床上。
你怀抱着结婚照仰在床上,感觉到他枯燥的嘴压到了自己的唇上,他的熟练的手落在了你的Rx房上。一切都如重温旧梦,关于“奶牛”的隐语嘈嘈切切在你耳边响起,你的下腹火一样烫起来。你把结婚照放在脸上,楼抱住了他的身体……当看到他匆匆忙忙地穿裤子时,你心中充满了报复后的欢娱。当看到他匆匆忙忙地穿裤子时,你感觉到强烈的内疚和对他那张像纸一样单薄的脸的强烈的反感。你感到这张脸背后还隐藏着一张脸,便举起凶狠的手,向那张假脸抓去。这一抓非常实在。你听到滋啦一声响,你看到他鬼鬼崇崇的脸上出现了四道白而深的沟子,随即,缓缓的红血从沟子里渗出来。他一声也不叫唤,任凭血在脸上流。他说:“你抓吧,你抓破它。揭掉它吧,我已经对它非常厌恶……’
你对我们说,你从一切迹象判断,你认为:这场稀奇古怪的偷情,给屠小英的刺激十分强烈,她咬着他的肩膀,尝到他的血的味道,想起了多年前那场电影、银幕上,一匹俄罗斯大洋马,咔嚓咔嚓地啃着从卡车上滚下来的苹果……
她穿着引人注目的孝服,梳着胳膊粗的亚麻色独辫子,挺着俄式Rx房和光洁白哲的脖子出现在校办兔肉旅头厂第一车间里时,一只黑油油的兔子恰巧被那位像法官一样公正无私的女工一皮锤从悬空木板
上打跌在一辆小铁车里。女工端了小铁车一脚,它无声地滑向前方,停在了你的工作岗位上。你吃惊地发现,在自己的岗位上执行剥皮任务的是一位陌生的、身材单薄的小姑娘。她的身躯装在工作服里使工作服显得空空荡荡。
你走到小姑娘身边,发现即将挨自己痛打的刘金花在哇嗤地冷笑。小姑娘的脖子从工作服里长长地竖出来,小脑袋宛若一顺黑黑的火柴头,焊在也就如同火柴杆一样的脖子上。她聚精会神地工作,并没有发现你的到来。你看到她的枯瘦的小手把那只肥胖的黑兔子从小铁车里提出来,挂在了吊钩上。黑兔子的肚子一鼓一鼓,眼睛半睁半闭。小女孩用刀子切开它且上的皮肤时,你感到自己的心在晰抖。小姑娘在黑兔子身上汾动的手软弱极了。这时面孔凹凸不平,弃子通红小巧,可怕地伏在大脸中央,嘴里镶着塑料大牙的刘金花踱过来,用一根铁钎子峨着黑兔子的屁眼,活改地说:
“小受,这是只母兔子,黑皮母子,她很浪,像个寡妇!”
小女孩睁着灰色的、优饱的大眼睛,看着搜大脸大腾短脖子短的刘金花。小姑娘的身体在工作服里瑟瑟地抖动着。小姑娘有一张月牙形的匆弯大嘴。
你无可奈何地看着刘金花用铁钎子凶狠地橄着黑兔子的屁眼,感到自己的下体在一阵阵痉孪。她俄一下母免子就看一下你,一直把你戳得蹲在了地上为止。
小姑娘抚摸着那张被鲜血污染了的免子皮,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英俊的车间主任走过来。他看了你一眼,没说什么。你看到池观察着那只受了污染的兔子。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说,“别哭了,这只兔子不算你的。”他从吊钩上摘下兔子,扔到刘金花脚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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