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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去看过，咱们那破棚子，塌得没样子了，半扇门板陷在烂泥里。好不容易把门弄开，吸进一大口死人气味。吓得我赶紧跑。跑到苏州河边，把手脚洗了又洗，那股气味就是洗不掉，跟糊了一身烂鱼似的。恶心了十天半月。”
“那你后来进去看了吗？”
“还看什么，你以为是什么臭味？一家子都死光啦，没人通知收尸，只好让苍蝇白蛆来收尸。”
宋梅用咝了一声，“那家还有两个小孩呢。”
“什么大孩小孩，关到你屁事。我问你，什么时候给钱？”
“我会想办法凑些来。”
“还需要凑？金山银山挖个角就好。”
“账面上没多少钱，都是一分一厘轧死的。你不晓得，现在电费水费都……”
“少来，不信你没私房钱。我找你男人去要。”
“别。”
宋大福眼乌珠一转，“是啊，寻外头人干吗，寻亲阿妹就好。你手头事体也忙，我来寻你好了。”
“千万别来老虎灶。人头多，是非多。听他们讲，现在开始抓汉……给日本人做过事的人了。你平时乖乖待着，别瞎晃。”
“抓到牢里也挺好，有饭吃，有房子住。”
“瞎三话四。”
“饿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牢底坐穿也是死。你要真想帮一把，就赶紧给钱。”
“那你到老虎灶对面等着，我会得看见你。千万别过马路。”
“好，我待会儿就去。”
“今天不行，我一时拿不出。”
“拖到明天，又不晓得出啥花头精。一样要给，就爽气些。免得我豁出去了，你也兜不牢。”
宋梅用拧着双手，脸孔慢慢涨红，又灰下来，轻声道：“那你天黑以后来，等在马路对面，我会出来的。记得，天黑以后。”
“好，你别跟打发讨饭瓜子似的了。我要能重新立起来，保证不来烦你，你只管安心做少奶奶。”
“我没那意思，不过是怕……”
宋大福挥挥手，打断她，“今天讲话累了，不讲了。我想歇一歇。你回去吧，晚上来找你。”
宋梅用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掀了草苫出去。宋大福倚到窗上，目视她离去，忽唤道：“阿妹，阿妹。”宋梅用心惊肉跳，迟疑了一下，停步转身。宋大福说：“你瘦得来，背后头看，两只肩胛尖出来了。别太辛苦，多吃点饭。”宋梅用摆摆手，扭头疾行，拐过两个弯，确定宋大福看不见了，才站定下来，擦掉下巴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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