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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往事一见之下,已知楚颃是打算不管城内如何,只以重兵占据四方城门,不令人进出,等待显军自出云关打过来。她示意许暮归放缓马速,又往前几步,只见城楼高台上红旗一挥,紧跟着四处鼓响,顿时万箭齐发,尖啸破空之声震人心魄。
这箭雨意在警告,两人稍退几步已在射程之外。只见黑黢黢的箭矢雨点般密密麻麻钉上地面,许久方才落尽。
许暮归面色不免有些苍白,皱眉道:“他们这是格杀勿论了,连话都不让说。这儿恐怕过不去了,不然上东西两面看看?那两处地僻门小,想必防卫不会如此之严。”
“谁有那闲功夫。”秋往事倒似浑没将这数千人放在心上,悠悠策着马一步步缓缓向前,一面道,“你可知道为何三哥明知井天兵不济事,却不亲自出来督阵?”
许暮归一愕,怔怔摇头。
秋往事紧盯着城楼高台,只见又有红旗高高举起,便勒马停步,微微笑道:“因为他明白,我最不可挡之处,便是纵有万军相隔,也能径取上将首级!”
语音未落,她陡地一甩马鞭,箭一般直向城门冲去。许暮归大吃一惊,不及多想,只得振臂抽刀,打马跟上。
城门上红旗一落,鼓声响出,密不透风的箭雨顿时当头压到。两紧紧想靠,并马而行,各自挥舞长刀格挡劈头盖脸的箭矢。好在井天兵毕竟疏于操练,箭术不精,几千支箭向着一处射,倒有大半在空中便自相挤碰而落。两人马速又快,颇难取准,因此箭雨声势虽大,倒也勉强还可自守。
饶是如此,两人身上也转眼便已血迹斑斑。许暮归紧咬着牙,奋力将刀幕舞得滴水不透,虽一时尚不至支持不了,可眼看着遮天蔽日般绵绵不绝的箭矢,以及眼前紧闭的城门和门前数百名挺着三丈长矛的兵士,心中却不免叫苦,不知秋往事没头没脑地冲进这死阵究竟是作何打算。
一分神间,右臂一阵剧痛,已是中了一箭。许暮归手一抖,勉力握住几乎脱手跌落的长刀,挥刀的速度却终不免慢了下来,转眼肩上腿上又中了数箭。许暮归心下暗叹,情知已到尽头,缓缓闭上双眼,右臂也渐渐垂下。
正在待死之际,忽闻城头一阵鸣金声响,尖锐的箭啸,扑面的劲风陡然中断,浑身压力顿时一轻,胸口积压的浊气也缓了过来,登时又觉得自己犹在人间。
许暮归莫名其妙地睁开眼,只见城楼上黄旗挥舞,正是收兵之令,一时满腔疑惑,不知又有何变数。
然而满腔疑惑的却并不止他一人,城楼上的井天将领更是一头雾水,不知手下为何忽然擅作主张,鸣金收兵。他怒叱一声,正待喝问,回头一看却猛地呆住。只见身后的掌旗手歪歪斜斜地倚在栏上,双目圆睁,面无人色,竟已无声无息地死了。红旗早已跌落地上,代表收兵的黄旗却无人掌持凌空挥舞着,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守将悚然一惊,只觉寒毛倒竖,正待唤人,却忽觉喉际一凉。他陡地一顿,缓缓低头,只见咽喉处正抵着一枚血渍犹新的森森利刃。他背上一阵发寒,一动不敢动,眼光僵僵地四下一扫,才见身边几名副将个个面色苍白,神情惊骇,人人喉间皆抵着一枚短刃;而外圈的侍卫犹不知发生何事,各自按刀伫立,浑然不知大变已生。
正自心寒胆战不知所措时,忽听城下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在下奉令出城,请将军行个方便。”
守将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只见秋往事已来到城下,虽是遍身血渍,狼狈不堪,却偏神闲地微微笑着,倒仿佛她才是手握重兵,居高临下之人。他一时犹未反应过来,喉上却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边上一名副将已忍不住大叫起来:“开城门,快开城门!”
守将这才醒觉脖子上要命的家伙自何而来,哪儿还管秋往事奉了谁的令,当即大叫道:“快开门,放人,放人!”
秋往事满意地看着身前的三排矛兵满面疑惑,交头接耳地让开道路,一挥手,带着惊魂未定的许暮归自缓缓开启的城门中大摇大摆地扬长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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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二十九章 分道(上)
日已过午,山间的水气被阳光蒸得尽数氤氲林间,潮湿而窒闷。身上一层薄汗又粘又凉,腻滞滞的惹人烦燥。
“城里一点动静没有,不知是什么征兆。”王宿喘着粗气,跳上一块巨岩,随手扯下身上最后一件底衣,抹着汗极目远望,眉间皱成一团,“咱们再找不到人,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既已到了这儿,你安心找人便是,别想其他。”方定楚向前几步,蹲下身检视着半干的泥土上一处不显眼的印痕,“他们是从这儿过的没错。只是看这痕迹,还是土未干时留下的,起码是一两个时辰前的事了,咱们还有的追。”
王宿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挥挥手,招呼众人继续上路。方定楚抬头望望烈烈骄阳,喘了口气劝阻道:“今日是追不上了,先歇一会儿吧。你也不必急,既已知会了燕尾关封山,裴节怎么也翻不出天去,迟早也要现身。”
王宿皱眉回头,只见一众随行军士皆七歪八倒地倚着树木或坐或靠,也知这大半日山路走下来众人确已不支,只得闷闷地令众人休息,自己也重重在岩顶坐下,扯过腰间水囊“咕咕”灌了几口,狠狠道:“为这一个裴节生出多少事!先是小七差点同咱们闹翻,接着出了飞鹏令的事,跟着几十万人打了一大仗。好容易太平了,未然又出了事,三哥还莫名其妙成了内鬼!这人根本就是天生的祸星,走到哪儿乱到哪儿。我也不管小七面子了,这回只要他一露头,我便要他的命!”
方定楚知他仍是对楚颃之事耿耿于怀,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轻叹一声,也攀上巨岩,正欲在他身边坐下,却忽轻“噫”一声,拍拍王宿肩膀到:“阿宿你看,那是什么?”
王宿扭过头,也是微微一愣,只见远处山间隐约似有烟柱直冲天际,虽隔得太远,看得不甚真切,却仍可看出烟柱是怪异的黄褐色,深浓得仿佛凝结成块,在碧蓝的天空上抹出妖异的一笔。
王宿一时疑惑,怔了半晌才猛然跳起来,大叫道:“烽火,是烽火!泸中真出事了!”
“不是泸中。”方定楚凝目远眺,缓缓要头道,“看这距离,该是泸中北边,鹞子峰上的哨点。”
王宿也已觉察不对,踮起脚尖眯眼望着,问道:“的确是鹞子峰。你可看得清那烟是几股?”
方定楚细细辨了半晌,摇头道:“太远了。不过泸中以北只有出云关,想必是那里烧过来的,只不知第一站是否在那儿。”
王宿心神大乱,双手抓着头急声道:“出云关,怎么会。难道显军又来了?还是融洲叛乱?糟了,莫不是燎人进犯……”
方定楚挥手打断道:“阿宿你别乱,仔细想想。裴节忽然出逃,与此事想必有关,十之八九,又是显军在搞鬼,只不知是什么路数。”她顿了一顿,面色愈见凝重,接着道,“阿宿,泸中恐怕还是出事了。”
王宿心头一跳,惊道:“怎么?”
方定楚指指远处烽火,沉声道:“瞧这烟势,燃起来应已有一会儿,连咱们这里都看见了,泸中岂有不见之理?然则为何不见泸中燃烟示警?烽火一起,站站相传,两日之内不到秦夏,误事的哨点罪同叛国。城中若非有了变故,岂会耽搁了这头等大事。”
王宿只觉脑中轰然作响,直欲炸开一般,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理着思绪,咬牙道:“好,真好!这头劫了未然,一是调虎离山,二是牵制人手,三是暗中要挟;另一头便里应外合,先谋泸中,再攻出云。好深的计划,不知盘算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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