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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长恨此身（第1页）

“老师……余安本想叫我接手神殿，后来又改了主意，他让我去争王储，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意思很明显，王位只会是大兄的，我也无意去争。”

“后来啊，我明白了，权力是一种可以让人疯狂的巫药。”狄临的声音很远，很空，像是被戳破的羊皮球，他侧头去看谢瑜：“争权夺利，父子兄弟反目，在皇家再正常不过了，只是狄秋算不得什么贤明君王，臣属推他上位，他便纵容臣属敛财行凶，我亲眼看着西凉腐烂，却又无能为力。”

谢瑜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密密麻麻的心痛传来，对啊，皇家夺权确实算不得罕见，余安不在的那些年，西凉王只怕也做出了不少好事吧，他怜惜地看着狄临。

狄临避开他怜悯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我狠心一点就好了……”

记忆回到，真相彻底查明的那一夜，余安带他走进大殿，镶着宝石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里，余安想让他杀掉西凉王，狄临被吓到跌落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西凉王病弱苍老的声音自纱帐里传来：“是阿临吗？”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里压抑着恐惧。

狄临消化着今日的一切，他忍耐着狄秋的数年的欺凌，讨好着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尽管神殿的长老们百般安慰，他心中却始终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是个孽种，所以父兄才会这样憎恶自己。

他手中拿着匕首一时没有动作，西凉王又在哀叫：“阿临啊，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别听这个妖道的话……”

狄临恍惚了，多年来求而不得的话，在今日那么让他恶心，往事一切在面前回转，看着眼前的匕首，他却迟迟不肯动作，他不曾杀过人，更何况，眼前是他的生身父亲，尽管他不配。

余安眼中失望溢出，烦躁地拿过匕首，在西凉王绝望的哀求声中，走进了纱帐，西凉王被人捂住了嘴，刀刃刺破皮肤的声音重叠着，纱帐上溅上了血迹。

狄临第一次见余安杀人，手脚冰凉地愣在原地，直到纱帐里没了声音，余安缓缓走了出来。

他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侧的血，薄凉地扫过狄临的脸，失望地说着：“我把你养的太好了，养的失去了血性，连刀也不敢拿了。”

“废物。”

余安从未说过这样难听的话。

那之后余安不愿再见到他，宫中传来西凉王病故的消息，狄秋带着他的亲卫闯进神殿，想要检查尸体，被余安强硬地拒绝了，狄秋只能认命。

葬礼上，狄秋掏出了西凉王的遗诏，明明神殿已经做好了夺权的准备，但不知为何，余安只是盯着狄秋身后的阿图里出神，凶狠的魁梧壮汉，异兽刺青遍布全身，唯独耳根后的那个青蛇刺青诡异邪恶得让他眼熟。

他似乎想到了丹死去那天的异常，不属于西凉的异香，萦绕在鼻尖，像是只有南方才会盛开的的糜烂毒花。

狄秋继承了王位，神殿对此并未有太多挣扎。

不久之后，余安离开了西凉，留下了神殿，也留下了狄临。

火堆缺了柴，火势渐渐减小，帐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狄临目光闪烁，带着冷清：“西凉国灭也好，总好过，在狄秋的手中腐败成一摊烂泥。”

这样说着，他眼前却有些模糊，怎会不想家呢？那是西凉啊，他长大的地方，他会心疼战火中无家可归的江南母女，又怎么会忍心让西凉的百姓落入战火，但他没得选，谢瑜总说自己身不由己，他又何尝不是，何言找来的那一刻，他就应该明白的，早就没有退路了。

狄临这些话说的混乱，仿佛一个醉酒的人胡乱言语，却又像一个患了癔症的病人在垂死挣扎。

但谢瑜仿佛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将狄临揽入怀中，似乎安抚一般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屋里轻声哼着曲子，仔细去听，是那首江南调。

夜很静了，狄临有些累了，他的眼眶有些酸涩，但还是靠着谢瑜的肩膀抬头看向天空，星星点点的光洒在夜幕上。

他在谢瑜的书房里读到过不少诗，但有一句叫他记了很久。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谢瑜，如果我出生在江南就好了，我们年少慕艾，纵使世俗不容，也会走得更久……”最后一句，他近乎喃喃，谢瑜没有听清楚，却仿佛有些预料，他摸了摸狄临柔软的发丝，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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