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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残局（第1页）

于是他顺从地向下坠落，甚至顺从地懒得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感受到了灼烧的剧痛，忍不住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要落进去了。然后又意识到，不是自己下落得太快——阿加莎将托举起来的重型硬头锤像权杖一样向下顿了一下，于是岩浆立即向上翻涌、暴涨。

明亮的火光与扭曲的空气迎面而来，但乔斯林心里就是没什么非要拼命逃生的念头，仿佛葬身火海是一件——

然后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有点刺痛，但很快变成一种富于活力的愉悦感。热流传遍他的全身，好像有人往他的躯壳里倒了一整桶浸泡了新鲜花瓣的洗澡水。乔斯林立即体验到了力量，来自魔鬼血统的力量，这种力量开始迅速修复他的内部创伤、愈合他的外部肌肤，并叫他立即从那种顺从感中摆脱了出来。

乔斯林意识到“咬”了自己的是那枚魔物，那位如今的地狱之主曾为凡人巫妖时的护命匣碎片，其中蕴含的强大魔力短暂地激活了他的魔鬼血统。但，有点儿奇怪。他现在的感觉有点奇怪，好像身体里的那种强大力量和愉悦感并不属于自己，而属于自己的影子或者另外一个什么存在。这事儿的差异就跟自己拥有权力和替别人代行权力一样微妙。

然后，他才彻底从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摆脱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岩壁的一个突起上，而岩浆已经不再上涨、回落下去……不，不是“不再上涨”，而是，在他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的这段时间里，岩浆已经暴涨上来、充斥了整片海底洞穴，甚至还从缺口与各处缝隙中喷涌了上去、接触到冰冷的海水并形成了一层玻璃化的岩石外壳，并且把这个地方又保存了下来。

而他自己，在刚才这段不知道过了多久的过程中，因为被魔物激发的魔鬼血统而住了性命，甚至令自己的伤势复原了。

这一切的证据就是：现在，整个洞穴变得光滑而璀璨——玻璃化的岩石表层反射着已重新落到底部的岩浆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叫这里变得像天堂山一样炫目。一切彻底地安静下来了——之前那些激烈战斗的不死者们之前肯定也像他一样顺从地停止了斗争，然后被暴涨的岩浆吞没，之后像一只只挂在水杯壁上的蚂蚁那样，被玻璃化的岩石封在了洞壁。

乔斯林看到了欲魔艾西莉。她瞪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面前，好像在被岩浆吞没的时候才刚刚清醒过来，试图用手挡住即将到来的命运，可惜没来得及。她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封在琥珀里的栩栩如生的昆虫，不，她的确还活着——乔斯林发现她线形的瞳孔会有不易觉察的收缩，好像真在盯着自己，祈求帮助。

倒不是不可以帮她，只要什么时候能把她在风暴冠冕号上把自己丢进水里喂给克拉肯这事儿给忘掉的话。

现在，唯一清醒的似乎只剩下五个人——他的亲叔叔，刚才救了自己的哈桑，正以某种出乎意料的手段叫自己漂浮在半空中，面对着笼罩在一团光辉的云雾中的阿加莎。

哈桑的姿势相当奇怪，他双腿交叠，像是坐在一个看不见的隐形坐垫上。他的双手合在一起、搁在胸前，与光辉教派的神官向女神祈祷行礼时的姿势极其相似，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和谐。多看几眼之后，乔斯林发现了问题所在——教会神官们的双手合拢时候的位置大概在颈部之前，而哈桑的前臂放得太低、太平，就那么稳定地立在他自己的胸前。

不过最叫人吃惊的是他的脑袋后面——看起来有一轮光晕。这轮光晕相当诡异，当乔斯林从侧面看它的时候，它是正对着他的一个圆形，但当他从哈桑面前去看的时候，它还是一个正对着自己的圆形。

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法术都没有这种效果，他觉得这或许是哈桑所自称的那种来自某个异位面的神祇位格的效果。

另一个活人是北方法师公会的总会长奥古斯·都灵，他跟小魔鬼艾德里安待在一起。两个人像自己一样立足在某块凸起的岩石上，奥古斯看起来状态不怎么样，右手只剩下一根断了一半的魔棒，左手里则握着一枚秘能水晶，从他脸上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来看，要是把这枚水晶捏碎——至少是奥古斯自己会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而艾德里安的翅膀，像自己之前想要干的那样，折断了，只留下两截既丑陋又滑稽的翅根。一些凝结的玻璃化岩石留在他的脑袋和躯干上，看起来他像是穿了一身铠甲。不过他的实际上情况应该非常糟糕，因为他现在像是一条无家可归又被一群倒霉孩子捉弄了一整天的老狗一样，蜷在奥古斯的脚边，看起来要死了。

这是今天唯一叫乔斯林觉得高兴的事情——作为小魔鬼死掉，而且是再一次失败地死掉，即便从前是奥维多尼亚的最高执政，也肯定要在地狱里变成那种杂兵劣魔，十有八九连自己过去的记忆都要统统丢掉。

现在，乔斯林听见笼罩在云雾中的，宛若神灵的阿加莎在对哈桑说话：“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年吗，老朋友？等待一个人——”

她看了乔斯林一眼：“引来另外一群人。”

她又看了总会长一眼：“借助他的力量弄醒水底的那些毫无知觉的知觉傀儡，然后叫这个凡人世界的最强者们攻入我的神殿，再跟我面对面来一场较量？但是，为什么？你和我都即将成神，你干嘛非要引发这样的灾祸？要你真是为了所谓的赎罪，就该清楚，刚才的战争已经在狭海中掀起了可怕的巨浪，再过上一两天，沿海地区会有无数人在巨浪中死去——我当然不在乎这些事，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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