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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海滩（第1页）

一个人，一秒钟之前还在被某个邪神掌控，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忽然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应该最先搞清楚“这是哪儿”、“是否安全”、“我该怎么做”这三个基本问题。

但乔斯林现在完全没法儿从理性的角度进行思考了，因为他难受得要命。首当其冲的就是饥饿感，打他出生起就没体验过这种超级强烈的感觉，它甚至比任何一种强力魔法的效果更显著，叫他的一切知觉都扭曲起来了。

现在他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一片海滩上。不是那种浅黄或者雪白的细沙滩，而是乌黑发臭的淤泥滩涂地。但要命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竟然能从那种若有若无的臭味与海腥味里嗅到什么可食用的东西的味道。

而且在他发现自己正在像一条鱼一样仰起脸、张着嘴，去接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水喝，甚至想要把脸埋进身边的臭水坑里去狂饮——所幸仅存的一点理智制止了他这么干。

然后，当他尝试活动身体以确认控制权是否完全回到了自己这里的时候，感到了疼痛。身体里那些嵌有圣剑残骸的部位都在拼了命地向四周放射疼痛，疼得他脑子发麻、心脏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在这摊烂泥里。

于是他意识到，好消息是，赛温信守承诺，他活下来了。坏消息是，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人类。证据就是饥饿感、疼痛感、虚弱感，以及正常的嗅觉。

他努力叫自己在烂泥里跪起来、双手撑地。把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儿之后，体内的剧烈疼痛稍微减弱了一些。然后他尝试极缓慢地活动身体，以找到自己活动范围的极限在哪里——那些要命的残骸像嵌进机器零部件当中的石子，他得把四肢、躯干都找到一种适合的活动范围，才能尽可能地不叫自己的关节或者肌肉束过分刺激到它们以带来新一轮剧痛。

好吧其实“剧痛”都是小事——乔斯林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纯种的人类的话，体内的这些玩意还能叫他活多久。

十几秒之后，疼痛感可以忍受了，这叫他的脑子里为了理性思维清空出了一部分空间。于是这时候他在浑浊的烂泥地里发现了金属制品的反光，他慢慢伸出手去摸，抓住了一根长条形的硬物，分量相当重。乔斯林把那玩意从淤泥里抽了出来，发现是一柄重型硬头锤——黑色，锤头有八个棱角。这是那件神器弗格顿石。

对于极度虚弱的他来说这玩意现在太重了，于是他把它丢回了泥地里，但听到了碰撞声。乔斯林重新握住它并在泥里戳了戳——一截即便在倾盆大雨中也熠熠生辉的细剑剑刃露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剑令他感到了欣慰。但他知道这是因为更深层次的原因——邪神将自己送出了海底，又送给自己一件神器，一柄细剑。这意味着赛温是可以理性思考、懂得权衡利害、能够与之进行某种交易的存在。

这比面对一个疯子好太多了。

五分钟之后，乔斯林从烂泥地里爬了起来。他用左手把弗格顿石扛在肩膀上，而把右手的细剑拖在地上。这是一柄用金属丝编织成橡叶花纹的笼手剑，在从前肯定属于某位出身东艾洛伦地区的强者。剑现在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因为长埋深海而叫笼手有些锈蚀，可剑刃仍旧锋利得惊人，乔斯林试着用手指刮了一下剑刃，仅仅因为过于虚弱而叫手指稍微滑了一下，剑就给他的手指尖咬出了一个口子。

暴雨叫眼前的情景一片朦胧，而且能听得到潮水即将上涨时的那种可怕声响。天光开始变暗，雨水的冲刷与可怕而持久的饥饿感不断带走他身上的热量，乔斯林意识到一个挺荒诞的事实——他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之一，也曾经从地狱中死里逃生，还曾见证过准神的战争。而现在，他身处某片陌生的海滩上，离坚实的陆地可能就只有一两分钟的路程。但是，要是他在这么一片暴雨中无法分辨方位而导致自己的前进路线出了错，那么几分钟之后他可能就要葬身大海。

这个死法太不可思议，一想起来就觉得是个玩笑，但可怕的是它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乔斯林尝试着朝远离海涛声音的方向——至少是他这么认为——走了一气之后，发现双脚仍旧陷在淤泥里，被吸得像是要拔不出来。他打算换个方向试试，但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可能是，自己离坚实地面只差几十步，至少他听说过的无数个失败的冒险故事里是这么说的，于是他把心一横，继续向前走去。

大概在又十几步之后，视野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圆滑而没有棱角，看起来像是人工造物。可怜巴巴的一点喜悦感从心里翻腾了起来，乔斯林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了过去。

但发现是一头死去的鲸鱼。在巨大的鲸尸旁边，还有更多的海豚、鲨鱼、以及无数海洋生物的尸体。它们没怎么发臭，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于是乔斯林意识到这可能是被发生在海洋深处的那场战争所波及的，以及，他走错了方向。

他立即用细剑从一头海豚的背上割了下了一大块肉并在中间开了个口子，穿在硬头锤上。在这期间，海水从远处上涨到了他的脚边。然后乔斯林转身往反方向疾行——更贴切地说法是像一个被关节痛折磨了几十年的将行就木的老头子一样拼命挪动双腿。

最荒诞又可怕的结局没到来，在差点被潮水卷走之前，他摔倒在一片稀稀拉拉的草地上。这叫他差点儿疼得昏了过去，但发现雨势也随之变小了，头顶传来巨大的雨水敲打声，好像自己摔在了一座棚子底下。

乔斯林把自己撑起来，慢慢仰起头看，发现高大的椰树和棕榈树为他遮挡了暴雨，并在逐渐黑暗的天光中投下浓重阴影——没错，他来到了东艾洛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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