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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1页）

沈青黛跟在那个独眼僧人的身后，见他一边走着，一边拨弄着自己手里边的佛珠，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抄过那么多的佛经，多多少少能听明白他念的是什么意思。

那段经文大概是说一个人年轻时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是到了年纪稍长的时候，他放下了屠刀，开始乐善好施，济人无数。

总而言之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沈青黛已经料到后面的结局是什么，无非就是什么死后佛祖见他积德行善，所以将过往的罪孽一笔勾销，甚至将他投了好胎一生安乐无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独眼僧人念到那人将要投送好胎一世福报就停下了，不再念下去，之后连脚步也停下了，就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青黛也跟着他停住了脚步，感觉有些奇怪便问道：“这位师父怎么了，可是前边有什么东西？”

“这位施主，你觉得一人犯下罪孽后，只要多行善事弥补过错，就能将一身罪恶洗清吗？”独眼僧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倒是让沈青黛有些不知所措。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若是交由前世的她来回答，她定会说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之后，她才明白一个道理。

疼不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那些旁观者们之所以说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因为刀子不是捅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无关痛痒，继而摆出一副善人模样劝导受害者看开一点，劝这劝那。

等到痛苦加诸于他们身上，他们才会歇斯底里。

有些过错一辈子都不能够原谅，哪怕他做了再多的弥补，再多的善事，那些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痛苦都不能减轻分分毫。

所以她说道：“恶人做弥补，不过是为了良心可安，不用日日经受谴责，纵然世人不记，但欠下的怨债是逃不了的。要受地狱十八层的酷刑，还清了身上的业，才能承剩下的荣华富贵。”

“放下屠刀，怎么可能立地就成佛？”他们总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点什么代价。

“若人犯错，那也需看犯下的是何错，有些事情或许可以不计较，但我想我并不会忘记。”沈青黛说，她并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若是有人招惹了她，但并未触及她的底线，她或许还会给对方留几分薄面，不去报复。

但她亦不是什么心大的人，做不到当一切事情都没发生，她会心存芥蒂，也会从此恩断义绝。

若那人还是触及她的底线，那她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的事情来。

“阿弥陀佛。”独眼僧呢喃了一声之后，感慨似的说了一句：“还是施主想得通彻。”

“不过师父你怎么念起这篇经文来了？”要是沈青黛没有记错的话，这篇经文道理浅显，篇幅短小，应该是那些刚入门的小沙弥们学的，这些高僧们念这个的倒是很少。

“无妨，不过是突然想起，便悟一悟罢了。”他说完这话之后又开始拨弄自己手里的佛珠，转了个身继续朝厢房的方向走去。

沈青黛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在这篇经文里边能够悟到什么，但是容不得她多想，周围突然跑出来一大群衙役，而且都往独眼僧人的身边跑去。

眼见着他们将他死死地牵制住，还有人怕他挣脱束缚，而拿出了结实的绳索往他的身上捆去。那独眼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一点都没有反抗，任由着他们粗暴对待自己。

沈青黛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们将独眼僧押住，刚想开口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没有把话说出口，就有人一把将她拉走。

沈青黛转身看过去，发现拉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许南嗣。他心急如焚地上下打量着沈青黛，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在确认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庆幸地说了一句：“还好夫人你没事。”

“这……”沈青黛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围的衙役，不明白他们不好好待在大殿前边调查真凶，反而过来这里抓一个无关紧要的僧人做什么。

只见许南嗣一脸凝重地看着那个还在念叨经文的僧人，对衙役们吩咐道：“将这个杀人凶手收押回京，送到天策府右府去审讯。”

沈青黛一听他这话，更是反应不过来，呆愣地问了一句：“他就是……那个杀人凶手？”虽然这人看上去面上带疤尽显狰狞，但是刚刚那一番谈话过后，她真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大凶大恶的杀人之徒，更何况他还是个大慈大悲的和尚。

“怀齐刚刚送来了消息，说这位慧清僧人与死去的常岳之间的恩怨颇深。”许南嗣刚刚一直在担心沈青黛，生怕那个慧清被逼上绝路之后会对沈青黛不利。

沈青黛连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光知道慧清与常岳之间有恩怨，也不能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啊，万一抓错了人，那该如何是好？

“沈施主不必担忧，贫僧犯下的罪孽，贫僧已经做好了赎罪的准备，就算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怨无悔。”慧清微微一笑，他像是一直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就卸下了重担的轻松。

他这一番话下来，沈青黛更加的茫然，她只能够求问于身边的许南嗣，问道：“着慧清与常岳有什么恩怨，竟然能够引得他杀了常岳。”

这一个是崇福寺里只顾着修行的避世高僧，一个是金家公子的贴身侍卫，看上去就不像是会有交集的样子，沈青黛委实想象不出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龃龉。

“夫人，眼下没有功夫同你细说，待为夫审完这人再同你慢慢道来。”许南嗣知道自己的夫人一头雾水，他起初看到怀齐送来的信件的时候也是一阵难以置信，虽然同情慧清早年的遭遇，但他杀了人，这个事实是无论如何都泯灭不了的。

“那好。”沈青黛一时间还是接受不了眼下的变故，看了一眼那个僧人，见他并没有丝毫被识破揭发的窘迫害怕，只有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也不知这一个抛弃三千红尘的和尚，有什么理由去杀人。

还是那句话，每个人波澜不惊的人身上，都有藏一段刻骨铭心，不为人知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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