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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日,顾府到处人心惶惶,都是因大夫人突然病重一事。府里头的主子们个个板着脸,底下的丫鬟小厮们自然不敢嬉皮笑脸,以往路上碰见皆会调笑扯皮几句,这几日一个个都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就怕哪日笑的开怀却惹怒了主子,丢了差事。
这日,顾笙一早便来了顾夫人的院子里,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二夫人。不过短短几日,风姿艳丽的二夫人就憔悴了许多,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也黯淡着。
见顾笙走了过来,二夫人望了眼,便垂着头喃喃道:“你娘亲最宝贝这院子里的花草,等她醒来若是见着她的这些宝贝疙瘩都枯了,怕是又要难过伤心一阵子了。”顾笙走到她身旁,眼神复杂的望着那翠绿的花叶道:“二娘,你这般日夜守在床榻边,若是逆身子垮了,等娘亲醒来就不会伤心吗。”
二夫人停了手上的动作,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涩,她轻轻将鬓角垂落的发丝勾在耳后,有些疲倦的道:“怕是你娘亲醒后,又如以往一样,对我避之不及吧。”顾笙疑惑的问道:“怎么了,您又与娘亲闹别扭了。”
二夫人转身背对着她,轻声道:“采桑她,怕是已经知道了我对她的情意。”顾笙微皱着眉头:“是您告诉娘亲的,还是娘亲她自己察觉的。”以往总是骄傲的停止胸膛的女人,背影微微有些,二夫人轻声笑了笑:“那日你娘亲也不知怎的了,拿着坛酒到了我屋里头,非要与我喝上几杯。你也知她的酒量,几杯便醉的不醒人事了。我那日也多饮了几杯,便稀里糊涂的与她一起睡在了我的屋里。第二日醒来,她便不见了,之后几日她再也不愿见我,总是避着我。”
原本静静听着的人猛的抬头,错愕的问道:“二娘,你...你那夜可做了什么。”背对着她的人摇了摇头有几分苦涩道:“我也不知,或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吓着她了。”眉头轻轻挑了挑,顾笙轻咬着唇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站在院子里谁也没再开口。
有二夫人寸步不离的照顾着顾夫人,顾笙自然放心。等她从院子里走出时,日头已经快升到头顶了。顾笙在后花园走了几步,便转了路往叶锦书的院子里走去。
昨日夜里翻了一夜的医书,到了天光时叶锦书才眯了一会儿眼。织娘知她夜里劳累,也未叫醒她,便拿着绣品在院子里绣了起来。
顾笙到时,织娘刚绣完帕子上的一朵并蒂莲。收针时,却走了神,一针扎在了手指上,一滴殷红的鲜血冒出指尖。“嘶。”织娘握着手指,楞楞的看着指上的那滴血,连顾笙已走到了跟前也没看见。
顾笙望着织娘,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神情:“叶大娘,手没事吧。”织娘身子一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头见到顾笙连忙站起来,低着头道:“织娘见过四小姐。”顾笙微微一笑,伸手虚扶着道:“叶大娘勿需多礼,您来顾府许久了,我都未曾前来拜会,此次特地前来拜会拜会大娘。”
织娘微微一楞,她有些想不到顾笙竟会如此说,但嘴上却还是客气道:“织娘不过是顾府的一个下人,哪能劳驾四小姐拜会。您能来,这就让织娘受宠若惊了,快,您若是不嫌弃,请到屋里坐坐。”顾笙点点头,跟着织娘进了屋子。
给顾笙面前的茶杯斟满,织娘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恭敬的候着,顾笙便唤她坐下了。
握在手中的茶杯有些温热,顾笙低头看着杯中茶水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微微敛下的眸子中深邃平静的如同一滩平静的湖水:“听说娘亲此前与叶大娘时常在一起闲聊。”织娘点点头道:“夫人有时要我替她缝制衣裳,有时也愿意与我聊些寻常小事。”顾笙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娘亲与叶大娘聊些什么呢。”
织娘定定的望着顾笙,许久未语,顾笙并未催促,仍是笑着看着她。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织娘终于开了口:“四小姐,你今日来,可是怀疑是我毒害了夫人。”顾笙轻挑着眉头,唇角的笑意未变,她轻声问道:“不知叶大娘为何会如此想。”
织娘抬头望着屋顶的横梁,语气有些倦意道:“我与锦书进顾府时,您不在,您若是在的话怕是不会让我们这种身份不明的人进顾府吧。我虽年纪大,也老了,眼睛还看的清楚,这顾府里头最有本事的,不是顾老爷,不是两位顾少爷,怕是四小姐你吧。从您回来后,我这院子旁就多了些影子,日夜都盯着这小院子。而此次,夫人中毒一事,夫人见到的最后一人便是我,就算我说并不是我做的,恐怕小姐也是不信的吧。”
顾笙笑了笑,微低着头道:“娘亲中毒一事,虽有一些迹象将下毒之人指向叶大娘,可我对此却并不相信。只是让笙儿没想到的是,叶大娘可真是深藏不露,竟能发现我的暗卫。”织娘缓缓闭上眼:“胆颤心惊的活了几年,有时便会草木皆兵,对异常的气味自然也更灵敏些。”手中的茶杯已经冰凉了起来,顾笙轻轻放下,洁白的衣袖佛过木桌:“那不知叶大娘还有什么话,要需告知笙儿。”
织娘苦笑:“你知道我与锦书的身份,知我们母女并不会对顾府人有所威胁。但你天性谨慎多疑,虽知我们并无此心,但却还是不肯尽信我们。不知,织娘此想可是四小姐所想。”
顾笙往内屋望了望,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了去:“此前的确是,但如今,叶大娘难道就不曾想过,我与锦书相处的这些日子,我是否会对她有真情意。”织娘了然的点点头道:“你虽心思深沉,谨慎了些,但还是个好孩子。锦书她从小蠢笨,但对人的真假情感却格外敏感,她自然是察觉到了你是真心对她,才会对你如此相信。”
见织娘还有话说,顾笙微微侧头认真听着。“但若有一日,她不小心陷入了你的两难之中。一边是她,一边是任意对你有利的东西,你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我说的可对啊,四小姐。”织娘目光有些尖锐的望着顾笙,明明是一个柔弱的妇人,可此时她的目光却让顾笙有些难以闪躲。
可是她不想撒谎,也不会撒谎,在那苍白的脸上,唇角重新挑起的笑意美的有些不真实。顾笙轻笑着,语气却掷地有声坚定如铁:“不错,若是有一日锦书她与我所谋之事相背,我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砰。”有东西被打碎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可屋子里对视着的两个人目光却丝毫未动摇。门打开了,叶锦书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她将身前被割出血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她吃力的扯开了一个笑容,却比她哭时还难看几分。她不敢把目光望向顾笙,只是笑着对着织娘说道:“娘,你说的对,我可笨了。你看,我又把药瓶打碎了。”
顾笙胸口有些闷,她说出口的话的确是心中所想。可明明知道叶锦书已经醒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将那般伤人的话说出,这样的自己就连半分情面也不肯留吗。就算自己说句假话否认了,那蠢笨的人儿也会相信的对吧。明明要依仗她的医术,明明平日里最懂得收服人心的人,此时却有些倦了用那般假意的计谋将叶锦书收服于手中。
顾笙轻轻闭上眼,苍白的脸上笑意嫣然。再睁眼时,那双清冽的眸子又如以往一般清冷深邃,再无半分情绪。她站起身,未曾将目光望向站在一侧摇摇欲坠的人。轻笑着告了别,如同以往一样挺直着背,一步一步慢慢的踏向屋外。
呆呆地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叶锦书瞪大着眼睛不肯眨眼,直到眼睛酸的厉害,才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中。织娘在一旁望着她,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那个蜷缩在一起的团子抱在怀中。织娘眼神空洞的望着墙壁,嘴角的笑意太过苦涩,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哭腔:“孩子啊,这条路走不得啊。真的走不得啊,你懂不懂。”
抬起头来的叶锦书红着眼举起还在流血的手指,哽咽着道:“娘亲,好疼啊,好疼啊。”织娘伸手抚上叶锦书还红肿着的脸,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在叶锦书漆黑的发间,她轻声安慰着:“会好的,总有一日会好的。”
若是问起,织娘如何知叶锦书对顾笙起了异样的情丝。只需一件小小的事情,就比如在睡梦中反反复复的轻唤着一个名字。
那一刻,织娘就如同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一身白衣清丽无双,眉间刹火殷红的净璃。她眼中带泪,企盼而绝望的望着净璃,轻声道:“师姐,我就要嫁人了,你...可愿带我走。”对面的人如同以往一样,温柔的望着她,就连唇角的笑意都那般让人心暖,可她却笑着道:“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啊,好,我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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