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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亦长亦短的生命（第1页）

当胖子手中的朔刀与图其尔的铁枪撞击在一起时，双方的虎口处都震出了血丝。那是彼此之间毫不惜力地一击，便是各自身下的战马都在这碰撞力下纷纷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章建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握住刀柄的手，本就不大的双眼眯缝了起来，冷冷地望向了对面的图其尔。

那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国字脸上的络腮胡须几乎遮了半边面容，一双虎目怒睁着，眼白之处满是血丝。许是前边的拼杀较为猛烈，汉子身上的盔甲已经多出破裂，殷红的血液正从裂缝出流出。一柄铁枪通体黝黑，枪尖的锋刃有几处了不小的缺口。此刻，残破的枪尖正微微地颤抖着，刚才的一击让图其尔感觉到双臂发麻，手中的枪有些抬不起来了。.sbooktxt.

章建标紧盯着图其尔的眼睛，缓声地说道：“你是图其尔吧，你竟然没有逃。你们已经败了，你还在找死。”

他看出眼前的汉子有些力竭了，因为铁枪的枪尖自碰撞后便一直倒垂着，始终没有抬起。

图其尔的眼神毫无惧意地回视着眼前之人，口中的话很是平淡地说道：“死又何妨，败了便是败了。你们也有败过，不过一死而已。”

可是，他却看到那人手中的利刃始终斜握着，没有一丝抖动。

胖子眯着眼睛问道：“想回去救人？值得？”

无论是敌是友，军伍中都会对忠心之人给予敬重，胖子也不例外。

图其尔淡笑道：“你们眼中的恶人便是我心中的英雄，你们也是如此，各为其主，无有差别。”

图其尔的双臂终于缓了过来，长枪再次抬了起来。

胖子眯眼急睁，说道“说的没错，再来。”

话音刚落，章建标手中的朔刀便劈山开石般地砍了过去。

图其尔见其刀势迅猛，随即腰身下沉，双臂发力将长枪迎着刀锋挥了出去。金铁交击之下一声脆响，黝黑的长枪竟然被锋利地朔刀瞬间削断了枪头。

章建标刀锋一转，猛地将朔刀那宽厚地刀背侧抡，冲着图其尔的头部左侧砸了过去。图其尔知道此击必是力道极大，急忙在马上侧身，平举起手中的枪杆去格挡沉重地刀背。彼此兵刃相接，巨大的冲力瞬间砸弯枪杆，撞击在了图其尔的头部，整个人也被这冲力掀下马去，一口鲜血自滚落马下的图其尔口中喷出。

章建标跳下马来，倒提着朔刀逼近了倒地的图其尔，边走边说道：“值得？”

图其尔坚定地，言语含糊地说道：“值得。”

说话间，他将手伸向了掉落一旁的枪杆，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握起了，毫无知觉的双手连支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最终图其尔放弃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抬头望着逼近的章建标。

图其尔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决绝说道：“死也值得。”

章建标面无表情地回道：“我成全你。”

寒芒悄无声息地刺进了图其尔的心脏，并没有侧劈，只是刺进后便退了出来。图其尔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缓缓地倒在了地上。章建标将一点尊严留给了这个忠心的汉子，他是敌，是个忠心的敌，死了也就罢了。

震云大泽的湖水慢慢地向上溢着，浪涌潮退间原本灰白的沙砾滩石变成了潮湿的深褐色。乞颜塔里台已经退到了湖边，冰凉的湖水湿透了他的战靴，湿寒让他的双脚有些轻微的发麻。

云州军的逐步推进让不足万人的北狄残部已经无路可退，背水一战的士气在十几次的突围中早已消磨殆尽，惊恐无助的神情呈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已经算不上是困兽了，只是待宰的牛羊。在密如雨丝的弩箭下，死亡会轻易地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生命脆弱地如同浅滩处的薄冰般一触即破。

乞颜塔里台试图和谈过，他知道这般境地下已经没有谈判的资格了，但还是存着一线希望。因此，他提出撤离幽都，退回草原永不犯境的承诺，只是左贤王没有得到对方任何的只言片语，只有派出和谈使者的人头被扔了回来。

望着布满岸滩的尸体，乞颜塔里台绝望了，他想做最后的一次冲击，可是三个昼夜里，刺骨的寒风将早已疲乏至极的身体，吹的肢体僵硬。三个昼夜里，只有冰寒的湖水充斥在腹中，将仅剩的一丝气力凝结成了无法释放的冰。三个昼夜里，从未干过的甲胄衣衫在凛冽的寒风中夺走了身体中最后的一点温暖。

无力再战了，乞颜塔里台如此地想着，慢慢地松开了手中的长刀，长刀撞击在滩石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生命或许会很长，亦或许会很短。

当乞颜塔里台助父汗征服博日格德草原，追杀不愿降服的部落时，当乞颜塔里台攻下幽都城，屠尽城中守军与青壮男子时，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将会很长。因为未来会有更多的领土需要他去征服，更多的人需要他去降服，自己将会是万王之王，未来的岁月必将是漫长的。

但是，当松开手中长刀的这一刻，乞颜塔里台又觉得自己的生命很短，短到自己出了幽都城不过月余的时间就要殒命于此，短到下一次风起箭到，自己便会成为这云泽湖中青鱼的饵料。而那些曾经的宏图远志，在此刻成为了愚不可及地笑话。

当最后的兵刃落地声响起时，心如死灰的北狄残军迎来了云州乌甲军的铁蹄。战马的铁蹄与锋利的朔刀齐舞，往复地收割着这群曾经驰骋疆场，无人可敌的北狄士卒。每个士卒的神情都是呆滞的，完全没有一丝的反抗，似若木桩般地站立着任凭刀锋劈过。

乞颜塔里台很熟悉眼前的一幕，当年他屠杀幽州城中卫朝百姓的时候，那些人就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卫人，懦弱如鼠不堪一击的卫人，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存活在这是尘世中。

而现在，这一景象再次重演了，可是自己却成为了那样的人。

铁骑分列，一匹银白色的战马自后向前缓缓而来，徐清砚望着半跪在地上满身鲜血的乞颜塔里台，冷冷地笑了笑。此时塔里台的身边已是躺满了尸体，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在数十把锋刃的寒芒下大口地喘息着。曾经谈及便令人胆寒的左贤王，曾经有着不可一世，骁勇狠毒的乞颜塔里台，此时也不过成为了一堆垂死的烂肉。

乞颜塔里台艰难的抬起头，嘴角不停地有血液咳出，话语有些模糊地道：“你，咳咳，赢了，能放过幽都城的人吗？咳咳。”

徐清砚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向后离去，只留下一个声音道：“你还有资格说这些吗？我会留下妇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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