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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格登一记,头再抬高一些,便见官帽靴袍齐楚的年羹尧出来站在书房滴水檐下,紧接着侧身持礼恭立,迎出里间一人来。亲兵们立马齐刷刷掉向下跪,马蹄袖打得山响:&ldo;四阿哥吉祥!&rdo;
三个孩子也顺势返身跪了,留我一人呆呆站在原处。
只见四阿哥穿件暗青绸袍,月白夹裤,一条乌亮的发辫直垂腰间,称得上一丝不乱纤尘不染。
可他的干净不仅在打扮上,更在脸上:他的眼睛是棱角分明的内双鹰眼,因眉骨较高,就显得眼窝较深,眼神也格外深邃,鼻子英挺但鼻端圆润,削弱削弱了浓浓的眉毛和冷峻的嘴角给人的压迫感,再配合上跟十三阿哥有几分相似的脸型,竟是另一种说不出的俊朗澄明,可惜那一份不怒而威的阴冷仍盖不过去。我不会打千,也不愿像三小孩那样双膝而跪。皇阿哥又怎么了?我还笑话过皇帝专业户铁林&iddot;张呢!
四阿哥款步走下来,我只当未见他身后年羹尧的杀鸡抹脖子使眼色
尽管挺腰子一动不动,事实上四阿哥走到我跟前时,我已经清楚觉到额角一滴汗顺条儿淌了下来,却不敢用手去擦‐‐这四阿哥的气场大得吓煞人,他尚没开口说什么,我的腿肚子就直转筋,全仗一口气憋着,他是清朝的龙子凤孙,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好姑娘,ladyfirst,凭这一条,咱就不能给他跪
四阿哥站定,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我面上逡了一逡,冷冰冰道:&ldo;伊立。&rdo;
除了三个小孩,所有亲兵起身、碰脚、站定,统共发出两声响,齐整得很。
我这才反应过来,&ldo;伊立&rdo;大概是起立的意思,满人的话就是怪,害我刚才差点脱口对上对子:&ldo;蒙牛!&rdo;四阿哥注目盯着我,三个孩子看出端倪,六只大眼睛互相望望,却也不敢插话。我越来越紧张,清一清嗓子,正想找法子尿遁,四阿哥忽道:&ldo;年亮工,你妹子身上这套女装是你找人给她换的,还是她自己要换的?&rdo;年羹尧恭恭敬敬上来答道:&ldo;她自己换的。头天四爷教训的话她都听进去了。&rdo;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因给四阿哥上下打量的受不了,笑也不是,说也不是,走也不是,实在又热得慌,心里不禁渐渐恼上来,干脆低了头看四阿哥脚蹬的那双黑冲呢千层底步鞋,免了所有不是。只听四阿哥又道:&ldo;佛说,惭耻之服,于诸庄严,最为第一。心里明了事理就可,这还罢了。只是有一件,明儿还叫她换回原来的男装,她这装扮,小两把头不像小两把头,发辫不像发辫,非满非汉的,看着别扭,还不如原来。你是我门下的奴才,不要学着你父亲年遐龄尽把她惯坏了。&rdo;年羹尧想笑,又不敢笑,只说一句&ldo;扎&rdo;一声。
四阿哥的足尖往前一动,我唬一跳,抬了脸看他,他眼中却有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嘴一张,刚要说话,我身后忽一阵脚步急响,人未到声先到:&ldo;四哥,大热的天在这外头站着干吗?&rdo;我心里一松,掉头看时,正是十三阿哥来了。
十三阿哥在我身边停了脚,低头看看跪在地上的三个小孩,从那一脸睡相的小男孩依次点起:&ldo;坎儿、狗儿、翠儿,你们尽在这外头跪着干啥?你们不要哭了,四哥不收留你们,我收留你们!狗儿坎儿进书房捧砚,翠儿留给福晋使唤。&rdo;又扬声道:&ldo;高福儿人呢?&rdo;一个长随打扮的白净瘦子从十三阿哥身后冒出来,逼手站住,瞟了一眼四阿哥脸色,不敢应声。
十三阿哥咧嘴笑道:&ldo;看什么?四爷是爷,十三爷我就不是爷?带他们仨去,换身新装,教了规矩出来做事!&rdo;
四阿哥冷眼瞧着,也不说话,一背手回了书房,年羹尧自然紧紧跟上。
三个孩子灵醒,就地在四阿哥身后重重磕了头,又给十三阿哥行了礼,这才轱辘爬起来跟着一步三回头的高福儿去了。
十三阿哥自管带我进屋,一踏进去,立觉清凉。原来屋里四角都放着冰盆。
尽管如此,侍立在四阿哥身边的年羹尧依旧满头满脑门的汗,脸红得跟个龙虾似的。
四阿哥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呷口茶,方道:&ldo;老十三,你收留你的人,叫我的贴身长随高福儿领他们去做什么?&rdo;十三阿哥嬉皮笑脸道:&ldo;四哥,先让他们上你那练练,将来我用得着再还我!&rdo;&ldo;你倒会打好主意。&rdo;四阿哥不置可否地放下茶盅,眼皮一抬,扫了我们一眼,竟是极亮的。
我心头一跳,斜瞥十三阿哥一眼,他仍是一副三分懒散两分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就是他这个样子,我反而安定:初来乍到古代,处处形势不明,只有十三阿哥昨晚救我一次是真的,总之抱稳沉默是金的宗旨,十三阿哥不说话,我不说话,十三阿哥说话,我也不说话,跟着他,有肉吃!&ldo;四爷,&rdo;一片静寂中,年羹尧赔笑道,&ldo;盐商们都已叫到城隍庙,安徽布政使里的两个道台已经等在那里,咱们该动身了。&rdo;四阿哥嗯了一声:&ldo;戴铎。&rdo;里屋一个正誊写文稿的团团一张圆脸儿的胖子忙停了笔,取出两套皇子冠服,张罗着两位阿哥更衣。
我没见过这华丽活古董,一时忘了,只管睁眼睛瞧,四阿哥正张了手等戴铎给他解扣子,见我不走,偏首瞧了我一下。
年羹尧跺脚过来拉我出去,十三阿哥忽的一笑,朝我点点手:&ldo;来。&rdo;
年羹尧笑着趋上去:&ldo;十三爷叫我伺候?&rdo;
十三阿哥眼一瞪:&ldo;我是叫你妹子呢,怎么就你对上眼!愣什么,他娘的还不赶紧退下改戎装佩剑去,叫主子等你吗?&rdo;一席话说得四阿哥也破颜一笑。
年羹尧不敢多留,一溜烟地去了。
十三阿哥大摇大摆走到我面前,一手作势要掀去自己上身葛衫,又停住,想一想,命令我道:&ldo;不用脱衣,直接拿袍子来给我穿。&rdo;
我强忍住本来要喷但没机会喷的鼻血,拖着沉重的心灵和步伐去戴铎那儿拿了十三阿哥的一套袍服,满好打算依样画葫芦地给他一件一件依次穿上,但中间还是错了一次,不得已又脱下,再重穿,等石青团龙通绣蟒袍和红宝石东珠二层金龙冠都穿戴好,四阿哥已经在旁边看了我们多时。我不知道,我的手抖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十三阿哥,还是他?
第二章
两个阿哥一齐出马,城隍庙的筹款大事很快办完,隔天便单留下年羹尧交兑银子,各人收拾行李,四阿哥、十三阿哥带了高福儿、坎儿狗儿和我扮作举人便装小道进京,其余仪仗随从官兵走大道,明分夜合晓行晚宿,戴铎两头联络。本来我是被分到随大路人马返京,但我哪肯离开十三阿哥这棵大树,提早一晚就跟着十三阿哥打转,连打洗脚水这种事情也抢过来干了。
十三阿哥自打被我盯上后,是吃饭牙疼,走路绊跤,洗脚烫脚,就算想去小解也不得空儿,偏偏四阿哥为了下午他擅自收留狗儿三人的事也不来给他脱围,自管在房里给年羹尧交待余下的事情,十三阿哥实在受不得琐碎罪过,冲过去拉了四阿哥一边不知说了什么,四阿哥竟也准我同行,我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然而真到上了路,我才知大事不妙。弱智武侠片当真毁人不倦,看电视上女扮男装貌似潇洒,而我扮上男装也还是有点像个小帅哥模样不至穿帮,但一出发半天不到,便知辛苦。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骑的都是骡子,我跟高福儿、坎儿狗儿四个更好,骑驴!第一天下来,我做梦都是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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