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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你挂掉它,我就真的跳下去。”邱十里又道。
时湛阳没有笑,他平静地说:“我说过,不要用这种废话来威胁我。”
邱十里愣了一下,“……我只是想去帮你。兄上。”
“你帮不上忙。我在开会,有事明天再说。”
时湛阳公事公办,这是又要挂电话了,邱十里则有点发蒙,他当然是帮得上忙的呀,他怎么会帮不上忙呢?大哥这只是太着急了吧,毕竟眼前这个手术,也是大哥为之较劲十几年的结果,谁都不想功亏一篑。可只是暂停而已,又不是现在不把芯片取出来他第二天就会死了,所以也不会功亏一篑吧?
“兄上你听我说,”邱十里把语速提到最快,“没做错的我们就是没做错,那不是几袋钻石能改变的,打舆论战,我也很擅长的,上次时绎舟运毒那件事,官司我都打赢了,声明我都做好了,我有经……”
时湛阳却打断了他,不耐烦地,严厉地,“我现在没空管你,不要给我找事!”一段不短的沉默过后,时湛阳又道:“抱歉,该怎么办我都有数,只是你这样让我很累,ナナ。”
邱十里忽然就哑口无言了,他从大哥口中听到了累。那是时湛阳最不屑于说的词,哪怕遇到再多不顺,时湛阳也不会示弱叫苦,现在却因为他而疲倦。伙计们都听着,都看着,严阵以待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生怕他突然一想不开寻短见似的,生怕他逃走,去找大哥,去碍事。
是因为他的口气不对吗?把上次的事说得像给人擦屁股似的,怎么这么狼狈,这么倒霉。那他错了,他就认错!
“对不起。哥对不起。”这歉道得不好,慌慌张张。
“好好睡觉。”时湛阳简短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就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又用力捧着什么一样,随后就是忙音了。
邱十里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把手机递回邵三手中,他刚才甚至忘了喘气,揉了揉脸,又背过身去。“我不去了,就在这里睡觉。”他轻声地说,为了不显得像要跳楼一样,他还把窗子拉上了,按上安全锁,就靠在玻璃上看着远处的金门大桥,看琳琅的夜,流丽的路,像小时候在青森的农村看到的电视片一样。
祖母当时管这个国度叫做“米国”,握着邱十里的手,说自己的大女儿就在那里。
此刻伙计们守在邱十里的身后,安静地陪了他好一阵子,看他确实平静下来,就默默退出房间,合上门在外守着,留他一人清净。
邱十里还真就清清净净地待了两天,连这件病房他都不要求出,顺从地扎针吃药做检查。期间时郁枫过来看过他一次,和他干巴巴地聊了十几分钟天,给他带了很多自以为好吃的零食,还有自以为好玩的书籍,邱十里全都收下,和幺弟说谢谢。
其余时候,他无时无刻不盯着新闻的动向,才短短几十个小时,声明已经做好了,事实被还原,时家花大钱养的那些媒体的确不是白吃饭的,带头造谣的也被告上了法庭,舆论一边倒的态势已经被撬动,时家比同行效率高上太多。
据邵三说,国防部长的秘书长还专门赶过来,在贝克海滩附近的私人海滩上和老大吃了顿露天晚餐。
邱十里松了口气,的确,大哥都有数,他是那么高明,那么沉稳,他不出错,可以把一团乱线收拾得井井有条。邱十里觉得自己该非常高兴才对,他的确很高兴,愉快地和三位辛苦的外科专家交谈,礼貌和细心温柔的护士长道谢道晚安,早早地躺在床上,为第二天下午的手术好好地睡觉。
但他睡不着。沉在黑里,手能抓到的除了黑还是黑,邱十里觉得自己正在下坠。他不知道要坠到什么鬼地方去,这是一种他早已学着习惯的感受,学习效果着实无可夸赞。被自己弄得过度灵敏的耳朵,像堵不住的闸一样接收着门外的一切动静,让他怀疑是不是这双耳朵太寂寞。
也不知到了几点,邱十里还是清醒,隔得很远,他听到一串脚步声。一步轻,一步重,踉踉跄跄的,但走得很急,脚步在靠近。
这是什么?他屏住呼吸。这简直是巴甫洛夫手中的铃,是招魂的咒。邱十里就像忽然被魇住了,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他,他拼命推开,用力坐起来,脚尖接触到冰凉地板时,房门一开。
有人背光站在那里,一个笔挺却僵硬的影子,仿佛不敢上前,邱十里则赤脚跑过去,面对面的,和那影子相视。
“我知道兄上会来找我。”他说。
“在我手术之前。”他哽了哽,“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
走廊太白太亮,时湛阳的面容还是模糊不清,但时湛阳拄着拐,往前错了一步,反手把门关上了。屋里回归一片浓黑,邱十里有些茫然,摸索着想去抱住他,却被一把推到墙上。时湛阳腋下还是夹着拐杖,撑着自己的骨骼,却用空余的那只手拢在邱十里脑后,不让他被碰疼了,却还在用身体紧贴他,连那条无力的病腿都挨在他的膝盖上,每一寸,每一寸,是严密的紧压,是用肌肤吞咽的颤抖。
这拥抱就像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抱在寒冷的树林里,炎热的沙漠中,烟尘漫漫的停战区,某个莺歌燕舞的酒会。这就是他们的拥抱。
邱十里听到大哥错乱的呼吸,嗅到大哥身上浓得吓人的烟味,还有室外一月底的寒气。
“对不起,对不起……”时湛阳垂着脑袋,把额头抵在邱十里额头上,好比战乱时跑累了的信使在雅典城里小心翼翼地小憩,他又俯身去找邱十里的嘴唇,粗重的呼吸打在人中上,“哥哥错了。哥哥的错。”他这样说,却立刻被堵在连绵的亲吻之中。
是邱十里踮着脚把嘴巴对准,双臂缠上他的颈子,吧嗒吧嗒地压进去一个又一个吻,一只渴水的小羊,一块挨在刀锋上的玉子豆腐,他就像要把自己揉碎了全送给他。“哥哥没有错,不能和我说错。”他的嗓子是哑的,柔软地蹭蹭时湛阳冰冷的脸颊,又等不及地继续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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