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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军执刑官训练有素,闻言二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屈方宁两条臂膀,将他按倒在雪地之上。另二人各执一条四指宽、二寸厚的板子,分两侧站好,把人犯的裤子一把拽下,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屁股,眼看就要打了。
春日营众兵兀自在那边沾沾自喜,见状无不大惊,扑啦啦跪了一地。
车宝赤也是骇了一怔,急忙起身道:“御剑,你这是做甚么?你……屈队长冒险相救我儿,红哥真真感激不尽。你卖红哥个面子,高抬贵手算啦!”又忙推车唯道:“你要打,就打这不争气的孽畜好了!”
御剑漠然道:“红哥,我军事务,与你无涉。”
车宝赤识得这句话的分量,只得捶胸顿足地退到一旁,又向车唯使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求情。
连他都不敢开的口,车唯如何有胆子恳求?哆嗦着往地下跪了,颤抖道:“御……将军,都是侄儿的不对,屈队长……是为了侄儿……”
御剑截口道:“车唯,你是秋蒐军后裔,不必守我的规矩。”右臂一抬,示意动手。
两名执刑官举起板子,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这手劲也是非同凡响,听落板子的声音就知不凡:铿锵有力,节奏跌宕。再一看,打得也是非常实诚,声声见血,仅用了十来下,就把屈队长一个屁股打得稀烂。
额尔古心痛欲裂,连磕了几个响头,求恳道:“将军,方宁弟弟千错万错,这一次的功劳也抵过了。他真的受不住了,您要打就打我罢!我……我皮粗肉厚,好打!不怕疼!”说着一把褪下裤子,把自己毛茸茸的屁股亮了出来。
乌熊也红着双眼道:“老大为了这场仗,两天两夜没合过一下眼,人已经虚弱得不行了,您再打就打死了!”
御剑目光森冷,道:“不守禁律,死不足惜!”令执刑官稍停,问道:“屈队长,你有甚么话说?”
屈方宁面具坠落在地,乌发湿成一团,双目死死盯着他,嘶声道:“无话可说。”
御剑点一点头,道:“好极。”两名执刑官继续行刑,数到六十下左右,屈方宁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二人丝毫也不怠慢,老老实实打足了八十之数,才收棍退了回去。火光之下,只见方才英姿笔挺的屈队长,已经全身蜷缩,成为一个血人。
车唯平日栽赃陷害他人,从无半点负疚之心。如今屈方宁因他之故惨遭毒打,却是明面上的过意不去。每一声板子落下,都似把他打缩了一寸,越缩越小,越退越远,几乎不敢朝那血淋淋之人看上一眼。
车宝赤脸色极为懊丧,涩声道:“这是你儿子,平日宠得心肝宝贝一般,你也真……舍得。”说到末尾一句,忽然神色一慌。
御剑嘲道:“有甚么舍不得的?”单手在扶手上一撑,缓缓站了起来。
这一起身的威慑之意,比平日更甚十倍。鬼军上下无不悚然一惊,连秋蒐军都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屈方宁身上全是鲜血,手指浮起淤血,在雪地上微微抽搐。御剑正眼也不看他,径自一转身,走入主帐中去了。
千叶药帐。
绰尔济爷爷于午后的老人梦中为人唤醒,吹胡子瞪眼的很不高兴。一见门外的来人,脸色立即一变:“怎么?他又发作了?”
巫木旗愁眉苦脸道:“不是。我们将军……唉,上马再说!”呛啷一伸臂,接了他上马。见桑舌正在捡拾药箱,为难道:“你……还是别跟来的好。”
绰尔济听出不妙,心底不禁一沉。回想历次出诊鬼城,巫木旗都笑脸盈盈,一路高歌。就连屈方宁第一次发病,他也只纵马大叫“老滑头,你的好孙婿儿要死啦!”当日正是一个雪天,主帐火光艳艳,好孙婿儿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唇发白,全身颤抖。绰尔济摸他额头滚烫,手却奇寒如冰,实不知到底是何病因。巫木旗在旁献策道:“我看小锡尔疼的这个模样,发病处不是牙根,就是胃心!”御剑将军立刻踹了他一脚,屈方宁却挣扎一下,艰涩道:“我……上腹绞痛,胸口气闷,真是胃心痛……也说不定。”胃心痛是军中最常见病症之一,多因进食无定引发,几乎不能根治。绰尔济开了些温和补养的药物,又拉着他的手,叮咛嘱咐,絮絮叨叨,说了千百件忌口之物,冷烫热辣黏全部位列其中。屈方宁本来就痛得眼角含泪,一听之下,越发眼泪婆娑,招人怜爱。御剑将军哂道:“一共就这么点年寿,肥甘不得入口,美酒不能满樽,万事不可尽欢,活着又有甚么意思?”屈方宁眼睛一亮,道:“那以后我还能吃冰梅子酒吗?……红玉西瓜呢?冰霜儿柿饼呢?……”御剑揉了揉他头发,完全就是个随他高兴的态度了。绰尔济只觉他溺爱太过,一出帐就忍不住向巫木旗开言:“此病可大可小,重症之时,朝发夕死,可不是闹着玩的!”巫木旗安慰道:“将军也就是嘴上说说,小锡尔真痛起来,他哪儿舍得!”
他说得把握十足,绰尔济也信以为真。直到春日营帐门一分,老药师真正傻了眼。
只见屈方宁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腰部以下无一处完好肌肤,溃烂之处惨不忍睹。绰尔济一眼望去,简直是心窝子里给人戳了一刀,急得狠狠薅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白发:“怎么伤成这样?”
回伯佝偻着背坐在他身边,眼窝深陷,憔悴难言,闻言只默默打个手势。
绰尔济惊道:“将军打的?”上前诊视,见伤处已被人细心挑去了烂肉,又抹了些生肌消腐的药膏,瞧来犹自触目惊心。当即狠狠瞪了巫木旗一眼,悔恨自己误信奸人。
巫木旗哇哇叫道:“别看我!老巫要是跟了去了,哪能让他下这重手!哎,只怪这两条不争气的腿!”狠狠捶打几下自己膝盖,打得彭彭作响。
屈方宁听见响动,艰难地睁了睁眼睛,哑声叫道:“爷爷,巫侍卫长。”
巫木旗一跃而上,喜道:“小锡尔,你醒啦?屁股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啥?”摸了摸他额头,大叫一声:“好烫!”
屈方宁不经意般瞥了一眼他身后,虚弱道:“眼睛打不开,喉咙……好热。”
巫木旗一看他的黑眼睛都没光亮了,心疼得嗷嗷乱叫起来。绰尔济恼火地把他掀到一边,探了探屈方宁额上热度,替他开了几味清热败火的草药。巫木旗一把夺过药方,撒腿就跑了。少顷药汤送来,屈方宁接过啜了一口,问道:“桑舌妹子知道了吗?”巫木旗支吾道:“不……知道。”屈方宁微微点头,又抬眼道:“爷爷,你也不要跟她说。”绰尔济见他重伤之下,还不忘体贴孙女儿的心意,顿觉这门亲事又多了几分指望,忙答应不迭,心中却想:“我晚上回去,稍作透露,桑舌必定关切之极。到时他二人在病床上拭汗喂药,眉目传情,可不是如了小姑娘的愿吗!”
屈方宁哪里猜得到他的小心机,靠在回伯身上喝了小半碗药,苦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诉苦道:“当真难喝得很。”
巫木旗心不在焉道:“一会儿给你两个大冰糖。”瞟了门口一眼又一眼,不知在等待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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