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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话 契约金兰好还山峦恩（第1页）

辛夷酥然一笑：“天相，你还记得我？”

天相迈开步子，在半路重化人形，猛停在辛夷面前，着急又拘谨道：“我找了你好多次，好多次……”

辛夷陶醉在那让她心暖却也心酥的气息中：“我有事，不得不离开月晓天晴居。”

“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又怎么会在这里？”

“说起来可能会很久，你愿意听吗？”

天相望着眼前人水灵灵的双眼，郑重道：“嗯！”说罢，拉着辛夷坐在一块青石上：“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

“这个要从我的来历说起。良穆都和原睦邑交界处，有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是因为村口有一株红杏树而得名。乱历五十二年，土之力传世神兵‘大地黄尘起’的黄尘剑问世，三贤因此感悟大地有情，遂开始在九牧传道，他们先在良穆都传道，然后南下来到了杏花村。当时人们为魔煞奴役，白日要劳作，只有晚上有空，三贤扮作村民，约人们晚上在红杏树下相聚，那夜正值杏花开时，在杏花疏影下，三贤为数百村民讲述天地共鸣之道，号召人们一同反抗魔煞，人们听得入迷，不觉天色已曙，东方既明，三贤便踏上了前路。此后，村民们时不时会分享那夜的听闻甚至对大道的见解，哪怕劳作之时，也是如此，这就免不了走漏风声，为魔煞所知，在魔煞的威逼下，大多数村民宁死不说，可有一些村民，或许是他们胆小怕事，或许是他们悟性不够，也或许是他们不愿深思，总之，他们不觉得他们能够领悟道法，像魔煞一样御剑吐火，最终，他们向魔煞吐露了实情，就这样，还不等杏花村的村民们感悟出共鸣之道，就已惨死，而且连累传道的三贤被追杀多年。

那件事后，又过了十几年，因为当时还没有伊水、璧江的水道，每逢大雨，不少地方都会有洪水泛滥，那年杏花村也遭遇了一场洪水，不久就出现了瘟疫，眼看村民都要死于瘟疫时，出现了一位女药师，这位女药师不但精通药理，还能以天地灵气治病疗伤，就这样将杏花村的瘟疫化解了。此后，她为人治病，不要分毫报酬，而是让治好的重症患者在附近种五棵杏树，而轻病患者是种一棵，附近的人听说后，只要有病有灾，就都会去杏花村找女药师。如此过了几年，杏花村的杏树蔚然成林，大约有几万棵，人称‘万杏林’。

贤历七十二年，在一次与凶魔的交战中，三贤被逼分开。仁贤身负重伤，为躲避凶魔追捕，一路逃到杏花村，可奇怪的是，凶魔却没有追进来。仁贤于是静心养伤，隔日，向村民询问早已听闻的‘万杏林’之事，可村民们支支吾吾，难以回答，最后还是一位孩子说‘药师姐姐被抓走了’。仁贤才知，正是那位女药师欺骗凶魔，引着凶魔追去了另一条路，他才躲过一劫。

仁贤再也无心养伤，沿路去追，几日后，终于追上，不过，那女药师已经用下毒相继解决了大半凶魔，使仁贤能够全神贯注对战凶兽护法独游隼，虽然仁贤身负重伤，但有女药师在旁，伤势的影响并非不可压下，于是二人一兽在乱石滩大战三个时辰，终于击退独游隼。

仁贤这才有空询问女药师姓名来历，原来女药师名叫朱妍，正是杏花村那株红杏树化身成人，朱妍前辈能够懂得功法，也正是那夜听三贤讲道的缘故。二人至此相识，此后扶危济世二百余载，建立了深厚情意。在那期间，朱妍前辈不但创出‘水木土之望’的救人功法，更融合五行道创出生命之力，还搭救朱鸾凤大人使之浴火重生，也正是这些说不完的功绩，使前辈成为凶魔的眼中钉，凶魔发誓不除不快。

于是，乱历三百三十年，大魔王钦定三计，其中一计正是针对朱妍前辈，叫‘誉满杏林忆红颜，望断天涯不能见’。凶魔放出谣言，说万杏林其实是万妖居处，万杏林中的杏子，人吃了后，就会成妖，变得放荡，甚至与异类媾和，借此采阴摄阳，以炼妖气。人们起初不信，可不久后，万杏林附近风雨不调，怪事频生，更有一位姑娘误食了万杏林之杏，半年后竟产下一匹赤马，人们害怕极了，竟当时就放起火来，要将那位姑娘和刚生的赤马活活烧死，说来也巧，朱妍前辈正追捕凶兽护法烈焰驹来到这里，于是将火熄灭，在从村民口中得知怪事后，也猜知这位姑娘是和凶兽有染，以至生下异类，但前辈是一位药师，怎会见死不救，毅然以生命之力救回那对母女，并且为了证明万杏林近来发生的事都是凶魔所为，便化为原形日夜守护在万杏林。

半个多月时间，万杏林附近果然没再发生任何怪事，那位姑娘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于是带着饭菜答谢前辈，那时，虽然前辈的修为已是万分高绝，但作为药师、一生行医济世的她毫无心机，对众生只有怜悯，更不会对自己的乡亲有所防备，竟饮下了剧毒‘三花绝’。前辈饮下剧毒，高绝修为被封气海，就不受控制的化回红杏树，前辈追捕的凶兽护法烈焰驹见大计得逞，终于现身。他告诉众村民，这一切都是大魔王的计谋而已，为得就是让前辈死在一直搭救的世人手中，而后还得意又惋惜地说‘这片杏林中有着数也数不清的动人故事，可这么多真实的赞誉，却抵不过几句谣言，世人呐，你们的眼睛看不清善恶，你们的耳朵辨不清真伪，正是这样，我王才要普度你们，带你们前往梦幻的彼岸！’，又对前辈说道‘朱妍，这杏花村是你曾经守望之地，可惜你再怎么惊世绝伦的医术，也治不了病入膏肓的世人之心，誉满杏林又有何用？可叹今后，就算向天涯望断天涯，这片废墟灰烬上，再也看不到他的红颜知己，唯有永远的痛苦！’说罢，化为原形，在万杏林奔跑一圈，将万杏林付之一炬后扬长而去。

村民们望着眼前的火海杏林，得知真相的他们愧悔又有何用？能做的只有对着滔天火光默默泪流，可就在那片火光中，村民们的泪光里，一只蹒跚的红影出现了，正是那匹刚刚半月的赤马，它刚刚会走路而已，但见了恩人处于火海，竟自己奔上前妄想用身体灭火，但怎会有用？最终也被活活烧死在红杏树下！可叹，凶兽护法烈焰驹的女儿竟死在了烈焰驹亲自洒下的烈焰中，报恩于红杏树下，永随于前辈身旁！

三年后，上古之战终于取得胜利，仁贤为了纪念心上人以及这段过往，画了一幅画，画中有青松、有红杏、有红颜骏马，更有朱妍前辈生前培育的无数灵药，又以无上神通将画做成一件法器，便是这卷‘青松红杏图’。接下来的数年，仁贤借用松子、杏仁以道力在青松红杏图中催生出两个生命，便是姐姐和我。二十二年前天之殇时，姐姐十二岁，我才十岁。

父亲为了弥补打破苍穹的错误，决定牺牲自己搭救两颗星辰，在将放青松红杏图放在九嵩山上后，便自毁肉身，将毕生修为一分为二，一半封在陨霜搭救一颗星辰，另一半封在天剑中去搭救另一颗星辰。可我真的好舍不得父亲，于是哭着求姐姐‘我要爹，我要爹！’姐姐没办法，只能控制青松红杏图去追天剑和那颗星辰。可在半路，有一个手执红剑的男子杀到，他的第一剑斩去天剑和那颗星辰，姐姐控制青松红杏图挡下，青松红杏图便被那一剑击飞去九嵩山。我和姐姐在青松红杏图中看到那男子又起一剑，姐姐便闪出身形，与之缠斗，我看到，二人最后被天火陨石砸中，落去远方，身死不知，我和姐姐自此失散。

说来，我比较幸运，和青松红杏图一起掉落在九嵩山上，因为身受重伤，我的本源气息已在飞速消逝，一旦尽逝，我不但会失去贤者之力，而且生命也将到尽头，我不得不走出青松红杏图，期望依靠九嵩山上的万千花草树木，维持本源气息，可还没走几步，就再也支撑不住，化作了原形玉兰花树听天由命。等我醒来，发现一对圣兽也就是你的父母在我身旁悉心照顾我，为了维系我将散的本源气息，你父母将地相道尽数传给了我，才使我得到九嵩山大地的庇佑，贤者之力不至消失殆尽，我的生机得以维持，可他们却因此与凡兽无异。

在宏盛的大地灵气的帮助下，我的伤势渐渐复原，十年后终于又能重化人形，当天，和你父母分享了这个喜悦后，我问他们，为什么宁愿失去地相道也要救我，他们想了好一会，才说是因为我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我听了后，以为是他们察觉到我和三贤的关系、不忍贤者之力失传，可不等我追问，九嵩山上方挡住天穹缺口的天网忽然破裂，域外魔气蔓入九嵩山，后来，我才知道是梁涓寻战真人，使得天网几个时辰无人维持，因此被天魔冲开，天魔三十六斥候以及许多喽啰也就是那时从天网的缺口处侵入九牧。当时，你即将出生，为了避免你受到魔气的影响，你父母将我安置在这座山谷后，就搬往了别处。

我住在山谷后，发现九嵩山的生灵因为魔气而发生演化，幸运的是，挡住天穹缺口的天网很快被重新补合，魔气很快被九牧本有的清明之气化去，我便下了九嵩山，外出寻找你父母，想要请教他们，若是又有魔气蔓来，该如何庇佑那些树木和生灵，当然，我也想寻找我的姐姐。我先去了良穆都打听你父母，因为你父母的雕像就在城主府门口，可那梁彻前言不搭后语，只是盯着我看，我只好离开城主府去客栈打听，但听到的大多是说我父亲和两位叔叔的闲言，最后我得知了伊水边肆虐的天魔被御兽垣五位老师赶走的事，心想那些天魔必定会回来报仇，便在伊水附近晃悠，也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你和天上大哥。”说到这，辛夷望向天相：“我非要和你大哥同行，是因为我真地喜欢你的气息，那气息让我迷恋，就如亲人一般，我喜欢你的气息，不止是因为你的父母救了我，不止是因为他们传给我地相道，最主要的是，我和他们生活了整整十年，是他们给了我缺失的父母之爱，我和你真的不是非亲非故，我也不想和你非亲非故。”

天相听到这里，有些心疼：“辛夷，休息会再说吧，你的嗓子都哑了。”

辛夷把头埋在天相的肩膀，柔情道：“不，我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也好久没和亲人朋友说话了，我想说，我要说。”解下自己的朱红丝绦收在怀里，然后捋过自己的一缕乌发，又捋来天相的一缕头发，细心拨绕编挽同时，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仨在伊水边遇到了天魔，天魔的术法很古怪，贤者之力竟然都无法化解，最后，还是因为闻到你的气息，我才想起你比天上大哥更早进来青松红杏图，可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更让我想起你父母当年的答案，那一刻，我认识到，他们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因为他们帮助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就是地相道义，也是天地间最纯粹的道义，将这方天地间的所有生命都当做亲人故友，一视同仁的守护，不但不自矜甚至不自知，这就是我要追寻的脚步，是三贤的脚步，是你父母的脚步。

正是因为领会到这一点，我对地相道和贤者道的领悟才能更上一层楼，因而自创出一种功法，将本源气息散开并融入附近的花草树木，教它们与天地共同呼吸，使每一株花草树木的呼吸都蕴含了从天地汲取的力量，虽然微小，但积少成多，最终形成飘飘渺渺的瑰光氤氲，才化解了天魔术法。后面，我又按照天上大哥所教，以瑰光氤氲隔绝了天魔和兵器的联系，使天魔实力大降，最终才合众人之力除去天魔。”

天相问：“那这个功法有名字吗？”

“叫‘空谷幽兰’。后来，我们沿着璧江南下，在途中遇到了水尸怨灵，为了不让水尸怨灵神魂寂灭，天上大哥透支修为，虽然救下水尸怨灵，可他却因天网上的异动深陷昏迷，我不得不带他前往父亲和两位叔叔的故土月晓天晴居。救醒他后，因为天网的事，我不得不与你们告别，留在月晓天晴居专心修行地相道和贤者之力，同时在那里等我姐姐，所以不能、真地不能陪着你们了。告别时，我本可以告诉天上大哥姐姐的事，但想到他任重而道远，父亲都不曾告诉他我和姐姐的事，我又怎能麻烦他？因此我始终没有告诉他我有一个失散的姐姐。谁知几个月后，就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天网被破，圣兽离开，天魔降临，魔气侵入，这一切势必会让九嵩山上的生灵发生演化，我不得不离开月晓天晴居，临走之际，怕姐姐不知我回来过，又怕你们来找我却因为没找到而担心，还为了兑现对卓群叔叔的承诺，于是在那块山石上写下了‘月晓天晴居’五个字。

接下来的好长时间，我都在这处山谷，用‘空谷幽兰’助山中植物吸收天魔域蔓来的热浪，并传至大地，地下水分受热化作雾气最终形成了雨，雨又将沾附在植物上的尘埃冲刷一空，因此九嵩山上的环境并未被天魔域的气息同化。”

天相插言道：“辛夷，原来九嵩山的花花草草依旧是老样子，动物们也没有发生异变，积雪也未消融，都是因为你。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

“辛苦倒还好，就是有些孤单。大概三、四年前，我好想家，可是家是回不去了，我就去了莽荒山看望食人柏叔叔，可在回来路上，发现一对夫妻正被十几个天魔围攻，我要帮助他们，可又不能给任何人暴露九嵩山能维持原状是因为我，所以便化作原形，假装是一株发生异变的玉兰树，虽然帮助那对夫妻逼退了天魔，可消耗了太多道力的我，有好久都不能压下天魔域侵来的气息，结果害得一只动物发生了异变，逃下九嵩山，至今不知如何。”

天相的双眼早已湿润：“你不用担心，那只发生异变的动物已经被雪姐姐救下，现在住在北地的雪山中呢。”

“真地吗，那我就安心了。此后，我再不敢轻易离开这座山谷，更不敢轻易搭救任何一个人，尽管我目睹过那个被称为暮光女神的姑娘多次遇到危险。为了排解孤单，我开始撰写上古圣贤的故事，然后放在山脚，希望有过路人能将它带去九牧……”辛夷说到这里，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下。

天相感觉出来，以为辛夷累了，便道：“辛夷，要是累了，就去青松红杏图中休息吧。”说罢，望向辛夷，却见她眉心亮起金色瑰光，一道山形法印渐渐显现，金色瑰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然后又渐渐散开，沿着辛夷黑亮又柔顺的发丝游离流溢，在一个奇怪的发结——一半为杏黄色，一半为朱粉色——二人揉在一起的头发所挽成的发结中贯彻回环，随着金色瑰光游离流溢、贯彻回环，辛夷眉心的山形法印渐渐黯淡，而天相眉心一道山形法印渐渐显现……

天相好生奇怪：“辛夷，这是什么？”

辛夷道：“这结叫做盘长结，其中的金色是你的毛发，粉色是玉兰花，盘长结象征着心物合一、情义不灭，因此能达成‘金兰契约’，将我占据了二十多年的山峦之力重新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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