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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年宫里头不死个把宫女嫔妃的?不过是如蜻蜓点水,起了些许涟漪,不消许久,便了然无痕。
没了仰仗,李老夫人也就失了挣扎的力气,由着侍卫们将她卸去了一身的簪环。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并不懂如何替女子卸妆,随意一扯就拉下了一把头发。
李老夫人看着一地混着自己灰白发丝的簪钗,那些彼时重金所求,为不少城中夫人夸赞的饰物如今在地上大剌剌地刺痛了她的眼睛。熠熠生辉的宝石被扔裂了,细巧的金丝被弄弯了,上头原本一颤一颤的蜂蝶也成了失了翅膀和身子的残件,没了昔日的那份精美。
耳中已听不到满屋下人们的哭求,李老夫人愣愣地盯着那些残破不堪的饰物,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它们一样。当时高高在上,现下却在这青砖地上任人践踏。
李老爷子的小妾们也算做了李家人,一并要被带走。李家正院一片鬼哭狼嚎。
此时有个胆子大些的妾侍,竟从侍卫的手里挣了出来,跑到薛简的跟前跪下。她指着李老爷子,双目赤红,“天使明鉴,奴家本是城郊的良家之女,只因这老不修垂涎美色,以家人性命相挟,不得不委身于他。奴家愿以性命为誓,从不曾在李家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还望天使能将奴家从李家户籍上除名,将奴家放回原家去。”
妾通买卖,乃是贱籍,寻常哪个人家愿意将宝贝女儿送去当妾的呢。良籍贱籍,天壤之别。这些后宅的妾侍们盼了这许多年,终于盼来了曙光。
薛简并不立即答应她,而是问道:“我听说李家花园底下有水牢,你可知此事?”
那妾侍连连点头,“奴家不仅晓得,还知道如何进去。寻常人是不晓得的,还请天使随了我来。”
知道水牢入口的不仅是她一人,此时见这妾侍在薛简跟前买了好,一个个也都哀嚎着自己怎么就没那份聪明劲,个个都嚷着领着去。
应天府尹因为冯相刻意地阻拦,是以消息得了晚了。他到了李家后,被薛简带来的侍卫一路领到了水牢那处。他原不过是听说,只当是坊间戏说,不料越往下走,心里头越惊。
这次恐怕就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要知道他为了帮着李家为非作歹,可没少徇私枉法。上头不查倒还好,能含混着过去,一查起来,哪里都不是个干净的地方。
侍卫已将水牢的水放掉了一大半,露出了牢底下的一些东西。火把将整个阴暗的水牢照得如同外头日中一般,将那些东西看了个分明。
黝黑的淤泥,露出一点的白森森的人骨,还没有完全被水腐蚀掉的衣物,男女子身上留下的有着锈迹的金属饰物。
薛简看了眼双腿发软的应天府尹,轻飘飘地道:“绑起来。”
应天府尹忙道:“此乃李家事,与下官何干?”
“将那些尸骨捡上来,入土为安。”薛简吩咐完后,看着应天府尹,“李家能有多大本事?没有你在背后撑着,敢在南直隶犯下种种大罪?暗河能从上游冲下来多少?这些尸骨大都是南直隶的百姓吧,端看此处便少说有十数人。城中十数人消失不见,你身为应天府尹竟然丝毫不知?”
他指着那些打捞上来的尸骨,“大人若觉得与己身无干,便同那些尸骨去说吧。他们若是应了你,我便将人放了。”
薛简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但他每每遇上这些动用私刑的富贵人家,总是不免想着,会不会自己的父母也是这般叫人给害了呢。否则为何会弃下自己不顾。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诸如李家这等不能轻易放过。
将李家人都一一关押后,薛简就回了相府,准备上表。
谢凉萤知道薛简心里难受,用过晚膳后,就特地借用了相府的厨房,亲自给薛简煮了一碗枸杞银耳汤。她将汤盛在白瓷碗里头,又添了几个小碟子,装上相府厨娘做的点心,敲开了薛简的房门。
薛简正握着笔在窗前的书桌坐着发呆。听到谢凉萤敲门,便应了。见她亲自将夜宵送过来,不免皱了眉,“你怎么自己个儿过来了?”他探头看了看谢凉萤的身后,“也不带双珏。要是被人瞧见了,可不得传出什么来。”
“我怕的什么,不是有你在后头替我兜着么?”谢凉萤将书桌理出个空地,把夜宵一一摆好,“我看你晚膳都没吃什么,既要熬夜写奏折,好歹用点东西垫垫肚子。”
薛简放下笔,拿起调羹在银耳汤里头搅了搅,又放下。
他前世在婚后也曾想过要去找亲生父母,但最后却无疾而终。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对于薛简而言,最害怕的并不是得知父母早在当年就过世的死讯,而是知道自己是被主动遗弃的。
父母总归是薛简心里的那根刺。
薛简决定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能总纠结在父母上头。即便找不到人,日子还是得过下去。他如今并非孑然一身,而是有自己要去保护的人。
“我过些日子就要南下,去将李家二公子缉捕回京,怕是不能同你一起上京了。你一路上得小心留意些。”
谢凉萤轻笑,“我有老王妃和魏老夫人替我保驾护航呢,怕的什么?”
薛简放下调羹,握住她的手,“我估量着,老王妃是轻易不会回去的。她难得出京一趟,不逛个够本哪里舍得走。岐阳王府的侍卫们要留下护着,也没法儿跟着一道走。魏家本就不是武将出身,哪里来那么多的侍卫。我这边也得将人带着——那都是圣上给的人,我没法儿私下给你。”
他轻轻皱了眉,“直隶附近又闹起了灾荒,我来这儿之前就听说了灾民们闹事的消息。只是彼时我走的匆忙,未曾听说朝中拿出个章程来。我端看舆图上头,闹事的地方离京城并不远,倘若你回京的时候恰好遇上……”
薛简不敢往下想,被逼上了绝路的灾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他又不能让谢凉萤在南直隶再多待几日,“你娘怕是要不好了。总归……你得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谢凉萤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就算我赶回去了,我娘也未必乐意见着我。”
颜氏满心满眼,只有谢凉云。
“便是做给人看的吧。”薛简有些惆怅,“我倒是盼着你娘能好起来,否则怕等不及我回京,你就得守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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