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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零章 神篾张（第1页）

到了五月打头的时候，村中突然来了一位卖草帽和席子号称“神篾张”的年轻篾匠。蔑匠向村人吹嘘说，他三岁上能手拿篾刀能劈出像头发丝样细的篾条，五岁时就能编出提水不漏的竹篮而扬名乡里。刘金泰不相信他能编出盛水的竹篮，吹牛皮说大话的手艺人他见多了，哪个手艺人不自卖自夸一番，他要眼见为实。篾匠二话没说跑到村人的麦秸垛上撕下一把麦秸草，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编出了两只精巧的茶碗，茶水倒进去果然滴水不漏。村人对蔑匠瓷实的手艺不由得佩服起来，看来他“神篾张”的大号的确不假。篾匠蹲在祠堂的墙根下，用村人的麦秸草和芦苇现编现卖。他编出来的草帽不但花色好看而且瓷实牢靠，拿在手里能当扇子使，编出来的席子睡起来凉爽舒适身上不起痱子。再有一些时日就该割麦子了，此时正是这些家什销路最好的时候。篾匠要的价钱公道合理货色又好，村人觉得划算纷纷跑到他那儿订了货。

二豹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是老天爷在变着法地救治他，给他送来一条活路。他正想找一位好篾匠做师傅，村中马上就出现了位手艺瓷实的篾匠。二豹在祠堂的墙根下找到篾匠，当即提出要拜师学艺。教出徒弟饿死师傅，这个道理是再浅显不过的了。篾匠不肯收他做徒弟，借口说自个儿的手艺不能外传。在村人极力劝说和二豹的软磨硬泡下，篾匠勉强答应了，只是提出几个条件。学徒期间二豹要管他吃住，另外还要收五百个铜子的学资。拜师学艺哪有不管师傅饭吃的？再说五百个铜子的学资实在算不了什么，到街上买个烧饼还要两个铜子哩。篾匠这么好的手艺，岂是五百个铜子能学得来的？二豹当即拜“神篾张”为师，把他带到家中学起手艺来。得知二豹已经拜师学艺的消息，刘金泰心中大喜，他假惺惺地跑到二豹家里责怪着他：“豹娃子拜下师傅了也不给叔言语声！害得叔还在四处给你找师傅哩……”

篾匠姓张三十来岁，长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是那种能让大姑娘小媳妇做梦都想着的男人，村人称他为张篾匠。二豹不知道张篾匠之所以能出现在村中，他能顺利地拜他为师，这一切全在刘金泰的密谋之中。

二豹把张篾匠请到家里一日三餐好菜好饭地招待着，耐心地跟他学起手艺来。篾匠虽说是一门手艺也不用出大力，却也是一个不讨巧的行当。“瓦匠木匠，日头三丈。裁缝篾匠，熬到天亮。”做篾匠不同于做木匠，木匠白天干活，太阳一落山就可以停下来歇息了。篾匠是个细致活儿，篾条要劈得精细均匀青白分明才能编出好家什。单是劈篾条，每晚都要熬到深更半夜的才能去睡。二豹是个勤快人，每晚师傅都睡了他还一个人蹲在屋里忙着劈篾条。在二豹的勤学苦练下，过了两个多月他已能编出一些粗笨的箩筐、簸箕。至于那些要求精细的家什，像筛子、提篮类的器物，他还要学上些时日才能出师。

到了七月里种萝卜的时候，二豹决定把他编的那些箩筐、簸箕啥的，用牛车拉到驴蹄岭的集上试火一下看能不能卖掉。本来张篾匠是要跟着一块儿去的被二豹拦了下来，他说：“师傅，你就不怕我编得这些烂箩筐砸了你的招牌！当啥时我的手艺学精了，你再跟着一搭里去！”

张篾匠笑了笑只好留在了家中，说实话他还真怕二豹编出的这些东西砸了他“神篾张”的招牌。这娃娃的手艺学得还不到五成就急着要出师，他只好由着他。二豹和爹拉着满满一牛车的箩筐、草帽去了驴蹄岭，到了天快黑下来时，父子俩只卖掉了蔑匠师傅编出来的几件家什，二豹编得一件也没卖掉。庄户人家都是明眼人，货好货孬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二豹心想学手艺不是心急的事，看来他还要跟师傅再好好学上几个月才能出师。二豹和爹赶在天黑透了才回到家，推开院门他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了往日噼噼啪啪劈篾条的声音，也少了兰兰做饭时的叮咣声。明娃眼里噙着泪蔫几几地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正等着他。二豹心中一惊问道：“你娘呢？”

明娃擦着眼泪说：“你一走，娘和张师傅就出了门，现时还没回来！”

二豹心知不妙回到屋里一看，兰兰的衣赏全没了，师傅的行李也不见了。他马上明白过来，师傅把兰兰给拐跑了。这种事在村中屡见不鲜，常有年轻媳妇撇下男人和娃娃跟着外人私奔了的。二豹连滚带爬地跑到爹院子里把这件事告知了爹，一家人开始打着灯笼满村地找起二豹媳妇来。村人都在地里忙活没人看到过兰兰，也没人看到过张篾匠。二豹心有不甘要三豹、四豹赶紧骑上骡子去追。刘金泰站在村路上阴阳怪气地劝着他：“别追了，早跑远了！”

以前村中要是有后生们的媳妇被人拐跑了，二豹常笑话他们连自个儿的媳妇都看不住还能干成啥球大事。二豹没想到这种晦气事也会轮到自己头上，没了媳妇以后的日子还咋过？他还有个半大娃娃呢，谁来给娃做饭吃？他已成了一个废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张篾匠把兰兰给拐跑了，这不等于要了他的命嘛！二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越想越气，为咋张篾匠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村中，他还鬼使神差地把他带回家拜了师傅？以前村里从来都没来过篾匠！为咋在他想要学篾匠手艺时，这个“神篾张”就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切似乎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瞬间二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圈套，是刘金泰这个老东西给他下的套子，是他当初出主意要他学这门手艺的。这个老不死的想着法地害他，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还不肯放过他。二豹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一早他一瘸一瘸地拄着拐杖走到刘金泰门前破口大骂起来：“老东西，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刘金泰铁青着脸走到二豹面前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二豹一时被打得怔住了，他没想到刘金泰竟敢动手打他。

“一大早的，你跑到我家门口叫丧啊！”刘金泰指着二豹的鼻子狠狠骂道：“好狗不识人待的东西！”

二豹指着刘金泰，气急败坏地对闻讯走过来的村人说：“是他！是他叫张篾匠把我媳妇拐跑了的！”

刘金泰一脸无辜地对村人说：“大家伙给评评理，张篾匠是我儿子还是我孙子，就那么听我的话！我认识他？是我把张篾匠拉到这小子屋里要他拜师学艺的吗？”

“是你当初出的注意，要我学篾匠的！”

“叔的主意出错了吗？叔，那是看你娃娃可怜，给你指条活路！”

“为咋我想学手艺时，张篾匠就来了？”

“这话你去问张篾匠！”刘金泰冷笑着说：“自个儿没本事媳妇被人拐跑了，倒把这事推到了我头上！”

站在边里看热闹的村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纷纷劝着二豹，这事明摆着是他不对。是他当初死皮赖脸地要拜张篾匠学艺的，又是他把张篾匠带到家里的，这事怎能怪到人家刘金泰头上。人家出注意要他学篾匠，可并没有要他拜张篾匠为师呀！

这件事无凭无据，二豹只好吃了个哑巴亏，在村人的劝说下他才就此罢手。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刘金泰的女人突然站在村路上骂起了街，她手里提着那双从坟头挖出来的破鞋大骂道：“哪个***干的这生娃娃没屁眼的事……有本事，明着来……”

村人看了一眼这女人手中的鞋子立刻认出来这是兰兰的鞋子，只有她才穿这种绣着石榴花的鞋子。刘赵氏越骂越难听言语间就差没提到二豹的名字了，她把做下这事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骂他一家子迟早要遭狼吃雷劈不得好死。二豹自知理亏钻在屋里连句气也没敢吭，这双鞋子正是他当初偷埋到刘金泰祖坟上的。那时候刘秋林刚死还没过百日，冠虎也要做族长了，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只想挡一挡这家人祖坟上的脉气，好事不能让这一家人独占了。他哪能想到，这事竟然被刘金泰发现了……

刘秀才一早起来正在院子里用洗脸水浇屋门前的美人蕉，当他听到刘赵氏的骂街声立刻明白过来，是二豹先对刘金泰下的黑手，接下来刘金泰耍了个计谋让人骗跑了二豹媳妇。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吃着同一口井里的水还相互算计，刘秀才气得骂了句：“狗咬狗一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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