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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弗里妲,如果可以保护她,自己愿意余生永远在刀尖上行走;如果能拯救她,她愿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如果她能够浮起,她愿在最深的河底溺水身亡。现在她要为她做这最后也是最难的一件事了。
1926年8月
当他决然地走出房间,她感到不知所措。100
蜜蜂嗡嗡吟着夏日的摇篮曲,苹果树树荫下,昏昏欲睡的厄苏拉扔下小说《O侯爵夫人》。从耷拉的眼皮下,她悠悠看着几码外的远处,一只白兔正满足地啃食青草。它不是没注意她,而是相当大胆。莫里斯处在她的位置一定会向它射击。他已毕业回家,等待暑期后的法律学习,整个暑假在家过得无所事事,且聒噪不堪。(“明明可以去找个暑期工打一打,”休说,“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打暑期工,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莫里斯由于实在无聊,竟答应教厄苏拉射击,甚至同意用旧瓶旧罐,而不打自己经常对着放冷枪的各种野生动物——兔子、狐狸、鼬獾、鸽子、雉鸡,甚至打过一只幼狍,为此帕米拉和厄苏拉谁都无法原谅他。厄苏拉喜欢射击,只要不打活的就行。厄苏拉用休的旧鸟枪,莫里斯则有一把帅气的普迪猎枪,那是祖母送他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阿德莱德嚷嚷自己快死了嚷嚷了好几年,但仍健在,希尔维说她“一直说话不算数”,伊兹形容她“像大蜘蛛”一般还继续盘踞在汉普斯泰德。说着还冲面前的àlaRusse(俄式)小牛肉片打了个抖,虽然打抖也许是为了肉片本身。这道菜并不是格洛弗太太菜谱里较受欢迎的一道。
希尔维与伊兹之间共识不多,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休母亲的这种反感。“她也是你的母亲,”休向伊兹指出。伊兹说:“噢,不对,她经常说,我是从路边捡来的。说我相当淘气,连吉卜赛人贩都不要我。”
休走来看莫里斯和厄苏拉打枪,说:“哎呀,小熊,你成安妮·奥克莉101了。”
“你知道吗?”希尔维突然走来,将厄苏拉从昏沉中唤醒,“像这样悠长、慵懒的日子,你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你以为还会有,其实不会了。”
“除非我长大富可敌国。”厄苏拉说,“那样一来我又能整天闲晃了。”
“也许吧,”希尔维说,“但夏天有一天也会结束的。”她在厄苏拉身边坐下,捡起那本克莱斯特的书。“一本要死要活的言情小说。”她不屑地说,“你真的要学现代语?你父亲说拉丁语似乎更有用。”
“怎么会有用?已经没有人说拉丁语了。”厄苏拉提出合理分析。为这事,两人已周旋了整整一夏。她举手伸了伸腰,说:“我应该去巴黎待一年,只说法语。这才叫很有用。”
“呵,巴黎,”希尔维耸耸肩,“大家对巴黎都过誉了。”
“那么去柏林。”
“德国乱得很。”
“那么维也纳。”
“太多人。”
“布鲁塞尔,”厄苏拉说,“布鲁塞尔总挑不出错了吧?”
真是这样,希尔维对布鲁塞尔真说不出什么来,两人的欧洲漫游只好戛然而止。
“反正要等大学毕业以后了,”厄苏拉说,“还有好几年呢,你就别担心了。”
“大学不会教你怎么为人妻、为人母。”希尔维说。
“那要是我不想为人妻、为人母呢?”
希尔维笑了。“你只是为反对而反对罢了。草坪那边准备了茶。”她不情愿地站起身,“还有蛋糕。不幸得很,还有伊兹。”
晚餐后,厄苏拉去小路散步,乔克高高兴兴地打着头阵。(它是一只相当快乐的狗,伊兹做出如此正确的选择简直叫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令厄苏拉想要独处的夏夜。“哦,”伊兹说,“你这个年龄,正好是满心渴望雄浑伟大的时候。”厄苏拉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伊兹的话什么时候能听明白过?”希尔维说),但她感到自己明白了一点。空气摇晃,弥漫着一种古怪气氛,一种紧迫感让厄苏拉心脏膨胀,仿佛充满了整个胸膛。她觉得那也许是一种无上的神圣——她没有其他词汇形容它。也许可以叫作未来,她想,那就是时刻逼近的未来。
她十六岁,一切正要开始。她甚至已经初尝了亲吻的滋味,就在这一年的生日上,与莫里斯吓人的美国朋友。“只能让你亲一下。”她这样说。因为他越来越冒进,她不得不推开他。可怜他绊在自己的大脚上,倒进一丛栒子木,看来摔得不轻,且颜面尽失。她将此事告诉梅丽,后者大笑。但是,梅丽说,亲还是亲到了。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火车站。她向弗雷德·史密斯问好,对方拿她当大人对待,举了举乘务员的帽子致意。
她目送他的火车呼哧呼哧向伦敦方向开去,那即刻就要发生的事仍未发生,甚至少了一丝迫在眉睫感。她往回走,遇见正为自己的自然粘贴簿寻找素材的南希,两人相伴同行一阵,本杰明·柯尔骑着自行车从后面经过,刹停,下车来说:“我能送二位小姐回家吗?”这像是休才会说的话。南希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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