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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地狱风俗（第1页）

他曾经想过自己重回主位面该有多激动，但绝没想到过会是现在这样子——足足走了半个小时，还是狭窄曲折而泥泞的路，两侧还是低矮逼仄充满人声的破房子，偶尔甚至会踩到几个不知死活的醉鬼。

这见了鬼的贫民窟到底有多大？！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不——人怎么可能忍受生活在这种地方！？极度的拥挤、肮脏，哪怕地狱一层都比这儿好，那里至少不会叫人觉得窒息！

他抬头向远处看时，能看到在低沉而压抑的云层下有一片光明——那里是上城区，他成长与生活的地方。

说实话，他不是没来过下城区，从前他还挺喜欢和一些朋友溜到下城区来找乐子。

骑马或乘车穿过海鸥之门，就能看到街上挤满了平民与来自整个西艾洛伦的商旅，街道两侧塞满了榉木与青灰岩建成的房子。他一直觉得这种热闹与生活气息具有与上城区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感，在冒险进入曲折街道中的小酒馆、私人会客室时，则会体验到类似前往异世界冒险的新奇。

当时他以为，酒馆里的汗臭味儿、路边的泔水味儿、近乎免费的劣质苹果酒里的酸味儿就已经代表了下城区，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种地方——无论身边的仆从、朋友、商贩，甚至奈瑟·罗切斯，都从没说过贫民窟是这个样子！真要命！

他又走了二十多分钟，觉得自己就要忍受不了。但等再转过一个路口，眼前豁然开朗——当然是一种对比——面前是一条相对干燥的大路，路上铺着磨得发亮的石板，两侧是榉木与砖石混合建成的二层或三层房屋，在某栋房子门前，甚至看到了一个种植着山地仙女木的花盆。

——这才是他熟悉的下城区。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稍微镇定下来了。他从前以为自己见到的那些人——箱匠、商贩、酒馆招待、私人会客室的妓女、有地的农夫——只是白银港最普通的平民，但现在意识到，那些家伙可能已经是下城区的“中上层社会人士”了。

乔斯林挪进阴影里，在一堆板条箱上坐了下来。等看到街上走过一队公国警卫兵、一个拖着坏掉的独轮车的农夫、三个吹着口哨穿着偷来的大人衣服的孩子，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稍微恢复清醒。

随后，他逐渐对自己刚才的做派感到震惊——逃离阿曼达那间破屋子，像吓破胆一样气急败坏地乱撞一气……这完全不在自己从前的计划中。

感受着鼻腔里难以忍受的味道、身上的阵阵凉意、以及因听力变好而同时变得更加叫人心烦的噪音，他能够理解从前阅读相关资料的时候，其中所提到的被召唤至主位面的魔鬼、恶魔、甚至于星界种，为什么都会表现得怒气冲冲且极度不耐烦了。

因为即便对他这个仅仅“新生”三天的魔鬼而言，人类聚集的城市，也已经变得太拥挤、太嘈杂、太难闻。

我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又发现我的召唤者所拥有的条件远远不能达到我的预期，所以我发了慌。乔斯林对自己说，但我得好好想想——即便如此，阿曼达·希尔，仍有相当的利用价值。

最终的复仇目标是艾德里安·奥维因和我老爸。但首先得弄清楚那三个入侵者的身份，以及那个年轻人为什么想要杀死奈瑟·罗切斯。

所以必须找到北方法师公会总部地下魔阵区当日的值日法师，搞清楚是谁把他们放到了下面。

所以，需要潜入公会总部，或者有一个能够潜入公会总部的人。

白色方尖学院的魔法学徒、准执业法师阿曼达·希尔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唉，好吧。

乔斯林站起身走出阴影，在街道一角等待。拜远超人类的听力所赐，他知道阿曼达一直试图追上自己——这姑娘应该怎么也没料到辛辛苦苦召唤出来的魔鬼会忽然跑掉。

得先取得她的信任，再搞清楚她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钱都弄到哪儿去了，最后，想法儿叫她心甘情愿跑去法师公会总部为自己办事。

大概一分钟之后，金发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路口。她出门前特意脱下了学院法袍，只穿了一件男士棉衬衣、一条穿长裤，手里紧紧抓着一卷被反复刮擦得快要半透明的羊皮纸——这应该就是她在召唤魔鬼时以鲜血写下的契约。

她看见了乔斯林，立即停下脚步，飞快往道路两侧看了看，随后举起那卷契约：“我，阿曼达·希尔，我命令你——”

“一套体面的裙装，对吧？”乔斯林说，“好，跟我来。”

他原本披着亚麻桌布，说完话之后把桌布系在腰间、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然后沿路往北边走。阿曼达发了一会儿愣，赶紧追上来并小心收起羊皮纸：“所以说你跑到这儿来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啊……那真抱歉，我还以为……”

“我们魔鬼做事向来高效。还记得我出门之前向你竖起中指吗？在地狱那就是没问题的意思。”

“啊……”

她没看过《地狱生物百科全书》——乔斯林确定了这一点。打见面到现在不过一小时，她对地狱以及魔鬼种群表现出了相当的无知。

像她这种在白色方尖学院学习的学徒，通常在四年级——即学习的最后一年——开始被传授地狱学识。但绝大部分学生，都会在入学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租赁《地狱生物百科全书》提前了解他们将会和什么东西打交道。

乔斯林当然是例外——他是作为私人助手兼学徒被奈瑟“特招”的，奈瑟的权限就是他的权限，从前，如果有兴趣的话，他甚至能阅览五百年前“流放者契约”被签订时的一手资料。

是因为贫穷吗？据乔斯林所知租赁全书阅览每月大概需要花费一个金欧——正相当于一个学徒的补助。

但她又是怎么弄到魔鬼召唤术的？

这蠢女孩还真是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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