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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黏合（第1页）

这个要求有点出乎意料，但完全在情理之中。他自己都能为地狱使者想好理由：魔鬼的承诺都不可信，更别提魔鬼的造物了。使者想要挑起内战，以迅速削弱自己这边的力量，让他能够真的安心，而不是完全依靠承诺与制衡。

但他还是得小小的权衡或者犹豫一下，至少得假装一下。墨菲斯托说过，如果在谈判中无条件地答应对方的所有要求，就不是有诚意，而是软弱。他得适当展现出自己的立场，以免之后陷入持续的被动——

所以在魔精认认真真地考虑这件事的时候，乔斯林拔出细剑、猛地跳起，像撞进二楼的某扇窗户里那样钻进了欧比提欧斯的眼睛。

感受到的阻力要比撞破玻璃大一些，好像撞进一个薄且坚韧的皮球。在细剑切开表面的那一层之后，乔斯林还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强大的阻力。显然，魔精的眼睛构成跟普通生物完全不一样，在感受到入侵的同时，欧比提欧斯的身体先于他那因为极度震惊而变得稍微迟钝的脑袋而做出反应，所有的神经、血管、纤维，以及任何的条状结构都像蛇一样游动起来，试图将他捆住。但乔斯林强大的手臂力量叫他在这里仿佛身处水中，他用手腕挥动细剑，切断大多数阻拦他的东西，并进一步深入。

他像是一个一头扎进雨林中的旅客，与传说中具有了生命的杀人藤蔓搏斗，切断一层又一层阻碍，然后前方在一瞬间豁然开朗——他冲进了魔精的脑子里。他立即开始疯狂破坏，用细剑与硬头锤摧毁所能看到的一切并统统搅成浆糊。

欧比提欧斯终于疯狂地嚎叫起来，巨大的头颅狠狠砸在地上，骸骨的碎屑像巨浪一样向四周飞溅。他挥舞手足想要去抓自己的眼睛，但完全够不到，于是他立即卷起脖子，像对待仇敌一样狠狠戳进眼窝。淡红色的气息、残存在他体内的地狱之火的力量包裹着他的脖子，这叫他的半张脸上的血肉立即被烧成灰烬，很快，半个脑袋也只剩下一层惨红色的外骨骼。

高温与冲击叫乔斯林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炉钢水——欧比提欧斯毫不犹豫地一边尝试摧毁自己的脑子一边将乔斯林置于死地，但乔斯林知道这不是因为他被自己捣毁脑子而发了疯，马扎塔跟他详细地说过有关魔精的事儿：这种东西没有真正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更像是一种黏合物。一点强大的权威（通常是神力）叫一些灵魂的碎块以恰到好处的微妙方式结合在一起，令他们具有了智慧与一定程度的理性。

马扎塔的在这方面的造诣显然不如墨菲斯托菲利斯，因为他所制造的那些魔精看起来都有着相当程度的智力缺陷，而欧比提欧斯，则具备近乎完美的智慧。不过，归根结底，一种生物的外形表现都来自于他们不朽本质的投影。欧比提欧斯的灵魂扭曲而丑陋，他所展现出来的模样也一模一样。

而这件事所带来的好处就是，他以及其他魔精们的身体构造与人类完全不同。乔斯林所摧毁的那些脑浆可能并非欧比提欧斯真正的脑子，实际上就连他的脑袋究竟有没有承担一个真正的脑袋的职责都存疑。

于是，在半个头颅被毁、所有脑浆全部沸腾之后，欧比提欧斯仍然没有半点儿衰弱或者死亡的迹象，相反的，痛苦叫他变得更加疯狂，他的整条脖子都在他自己的脑袋里狂搅，对乔斯林进行追击。高温在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发挥了巨大作用，大概几次呼吸之后，魔精的巨大头颅就被他自己彻底摧毁，化成一枚红炽的、铁铸一般的骷髅，但他的脖子以及生长在脖子上的畸形而短小的四肢终于抓住了敌人——乔斯林被他卷住，双臂连同手里握着的细剑被一起箍紧了。

欧比提欧斯发出愤怒叫喊，将他从自己的脑子里拔了出来，并擎在半空。然后，在接近已经被摧毁的头颅的颈下部位，粗糙而多褶皱的皮肤蠕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寄生虫要钻出皮肉。但最终从一颗隆起的巨大脓包似的东西里冒出来的是一张扭曲的脸——不规则的椭圆形面孔上，一颗硕大眼珠突兀地瞪着，另外一颗较小的则苍白失神地斜在一旁，眼珠上生长着几簇刚毛。小得可怜的口器耷拉在一边，流淌着透明的涎液，两只薄且大的耳朵湿乎乎地包裹着脑袋，像什么恶心而多脉络的薄膜。

好吧，看起来这就是欧比提欧斯真正的脑袋——“之前我觉得你的样子既诡异又恐怖，但现在看起来么……”乔斯林说，“你之前的样子简直体面极了，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真正的脑袋藏起来了。”

欧比提欧斯的大眼睛盯着乔斯林，口器鼓胀，发出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要先除掉我？我比他们更有智慧，更懂得服从和责任！要是因为我们之前曾经有过一些误会——”

“我瞧出来了。你的确更懂得服从，还挺聪明。要是我真是你说的地狱使者，肯定会留下你。可惜我不是。”乔斯林盯着他的眼睛，知道机会来了。刚才就没打算真能毁掉它的脑子，想要的是目前这种状况——叫魔精把自己真正的关键部位露出来。

死心剑术可以解决大部分魔力生物，也包括欧比提欧斯这种因为体型尤其巨大而导致普通武器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的。但前提是他得对对方进行命名——而这种被拼凑黏合起来的东西，其“不朽本质”在那个层面看起来比一个最虚弱的普通人类的灵魂看起来还要模糊而扭曲，乔斯林必须得找到一个跟人类差不多的关键部分，才能以此确定这东西的灵魂的某个部分到底相当于哪个部分。

现在他就找到了。

欧比提欧斯的大眼睛颤动了一下，好像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下一刻他想清楚了——他的整条脖颈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巨大的力量向乔斯林的身上汇聚。这猛烈的动作在空气里制造了巨大的激波，并叫周围的骨屑砰的一声炸成一团巨大的云雾。巨蛇一样的魔精翻滚起来，头颅里铁水一样的体液向四处泼洒，并升腾起巨大火焰。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巨响，空气的爆鸣从摇摇欲坠的穹顶上震荡下更多暴雨一样的泥沙与石子，欧比提欧斯的狂怒几乎就要在这里制造一次小小的地质灾难以证明在这里、地下，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但忽然之间，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在弥漫的、浓重的苍白色粉尘中，一团巨大的黑影坠落在地并归于平静。而等到空中的粉尘也逐渐散去时，退缩于残破螺壳舰中的军团长们看到乔斯林·奥维因站在欧比提欧斯巨大的头颅上，手里的细剑开始闪耀一层黯淡但不容忽视的橘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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